14、交易
在十五攀着陆莳裙摆的时候,楚染一把捉住它,什么初一十五……她直接丢给连城。
连城抱着十五,也没有多想,反倒朝着楚染感激一笑。
陆莳神色不明,也未曾出声。
被抱着的十五一巴掌拍在连城的手腕上,疼得连城一抽,十五后腿一蹬,跳下去,又钻回到陆莳脚下。
连城手腕上被挠出几个爪印,疼得他就几乎傻眼,他的猫变心了。
楚染淡淡一笑,“早就同你说了,你自己不信,还要带回去吗?”
屋内气氛陡然冷凝,只十五叫唤两声。连城颓然丧气,看着十五红了眼眶,向陆莳作揖:“那便有劳姐姐照顾十五。”
陆莳道:“十五很乖。”
她的话总是让人感觉出其他意思,楚染亦觉得她一语双关,然懒得去理会,转身就走。
“殿下且慢。”陆莳唤停她,面色冷然,凝视楚染的眸子淡淡若水,层层涟漪散开。
连城知她二人有话要说,行礼便退了出去,留她们细谈。
她一退下后,楚染就寻了一个离陆莳较远的位置坐下,她垂首,也不去抬头看陆莳。陆莳先道:“长平侯数次与我说过修缮城墙一事,殿下可有办法去解?”
楚染没有办法。梦里并没有修缮城墙一事,再者数日未曾回郢都,不知朝堂的情况,眼下确实没有思路。
陆莳将茶杯置于一旁几上,眉间似笼着冷霜薄冰,在见到楚染低首时,春冰便消融,添了几分人间烟火,她认真道:“我与殿下谈一交易。”
“怎样的交易?”楚染抬眸,难不成她有办法修葺城墙?
陆莳道:“我的条件便是让陛下修缮城墙,而殿下是不可退婚,如何?”
楚染没应声,反而去摆弄食案上的点心,这是何记新出,里面有糖酪的小荷包。这个时候荷叶刚开,很难得,故此就成了新品。
她不应,陆莳就知她不同意,也未曾催促,道:“太子被禁足了。”
“这事,我知,陆相不必刺激我。”楚染只凝视桌上的点心,淡淡的荷叶香气萦绕鼻尖。前世里太子也是禁足,不过一月后就被放了出来,陛下不痛不痒地训了几句,自此恒王行事愈发霸道。
她与太子一让再让,倒也未曾再生事,谁让她们失去母亲庇佑。
点心好闻,却很甜腻,她再不喜陆莳也不好一人独食,分了一半给陆莳,放在她身旁的几上。她回身的时候想起陆莳看不见,又转回去将点心放在她的手中。
陆莳的手很冰,快到夏日了,她身体竟还不好?
楚染不好再动手动脚,看过她一眼后就回到原位,只说起点心:“这是阿城买来送陆相,谢你替他照顾猫。”
点心还有些,陆莳轻轻咬了一口,甜腻,她皱眉就没有再吃了。
楚染始终没有回答问题,阿秀掐着时辰过来,不敢入内就站在廊下,轻声道:“午时将至,殿下可留下用膳?”
屋内散着点心的香气,闻着让人觉得饿了,楚染看着外面的天色,就点点头。外头的连城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唤了几声无人回应。回屋的时候,陆莳姿势不动,手中仍旧捧着点心,她走过去,将点心搁置在几上。
阿秀从楚染的态度了看出些许暧昧,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新平公主青春年少,与端稳持重的陆相,确实不大般配。
这些年来,两人关系又不大亲近,就等同与陌生人,见面会笑一笑,如今公主即将及笄,陛下也未曾提起婚事,也不容许新平公主退婚。
就这么一直僵持。她有些替丞相不平,若是要退婚,便早些退了,何苦耽误陆相,再等下去,岁月易逝,陆相的终身事就困难了。
皇帝想退婚,又抹不开面子,就等着新平公主闹一闹,闹得满朝皆知,就可名正言顺地退了。谁知新平公主再是不喜丞相,也给她留着几分颜面,只写信去退婚,与皇帝之意背道而驰。
是以,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
点心脱手之后,陆莳挺直脊背,楚染问起她的归程。刺杀她的凶手还在陆相手中,到时回去就可搭救太子。
陆莳道:“再过几日,殿下可要同行?”
楚染心中怪异,依旧没回话,反看着陆莳的举止,想来她心中自有筹谋,只是不肯告知她罢了。想到此,她眉眼低垂。
陆莳默然叹息,殿下对她成见太深了,总觉得与她成亲就会害了太子。她眸色清明,早已复明,再见楚染,心中虽有欢喜,到底抵不过前世里楚染抛弃她的苦楚。
两世,楚染都不肯信她。
楚染苦思不得其果,不免颓唐,陆莳见此,也不觉心软,她心中是有怨的,然而此时说不得,她们确实不能太过亲密,前世的事不能重演。
但也不可退婚。一旦退婚后,楚染就会面临着和亲的局面,到时亦是一番波折,她想了想,是否该提醒她退婚后就要面对这些困难。
她欲说话,却见楚染目光左右躲闪,想来是心中有事,她只得将话忍了下来,听楚染道:“不知陆相如何解太子困局?那些刺客可还在?”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柔和,就像十五一样讨好卖乖。陆莳这次没有嘲笑她,免得又将人气走了,只肯与她说一半:“我回京后会替太子解局。”
其他便不说了,楚染撇嘴,没脸再去追问,方才已经很没骨气了。
阿秀将饭菜端了过来,不敢在里面多待,碗筷摆好后就退下。陆莳纹丝不动,楚染先坐过去,见她不动颇有些窘迫,就好心道:“你自己能过来吗?”
陆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微皱眉就见楚染走过来,伸手要扶住她。她本欲拒绝,想到楚染阴晴不定的性子就忍住,免得又将人气走,回郢都后的事都要商议一番。
比如楚染这些时日的去处,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阿秀今日做的是一道清蒸鱼,配了几样青色的素菜。两人用膳时静默无声,陆莳心中有事,便只吃着米饭。楚染只当她看不见,好心地夹了菜给她,自己吃鱼的时候,又给她放了一块在碗里,贴心地将鱼刺给剃了,眼盲的人吃鱼容易被卡。
陆莳莞尔,也未拆穿她的动作,在停箸时才道:“殿下回京,可曾想过如何回复陛下,这些时日的去处。”
楚染抬眼,“丞相有何高见?”
“殿下去游山玩水,从未见过臣,亦从未来过西北城。”
楚染怔怔出神,“为何?”
“殿下担心与臣亲密过甚会给太子招来陛下猜疑,若回去实话说,岂非害了太子,就连那几名凶手送到陛下跟前,只怕他也不会再信。”陆莳言辞刚正,目不斜视。
楚染明白过来,颔首道:“我明白了,谢陆相提醒。”
“殿下何须言谢,殿下还需晚些回郢都,必不会让殿下失望。”陆莳道。
陆莳的话都是从楚染的角度出发,楚染苦涩一笑,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真要去做,心底里百般滋味止不住地冒了出来,酸甜苦辣,皆令人神伤。
陆莳应当对她再坏些,就如同在别院里那样将她囚禁起来,或许她就可以硬气得起来,然而陆莳开始为她设身处地地考虑。前世她本就利用她,又抛弃她,这辈子也不好耽误人家。
可陆相的态度,如何都不肯退婚。她略有些头疼,只道:“我先回侯府,陆相自己保重。”
她做不到不识好歹,这个时候只能远远地离开陆莳,希望她自己早日想明白些。
楚然一走,陆莳看向她方才的座位、碗筷,初来时,楚染还是剑拔弩张,语气里带着蛮横,走时只怕是满腹心思。
她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心中有善,多是只是为太子考虑,如今只需慢慢引导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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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染离开之后,照旧是几日未来,十五留在了小宅子里,每日跟着陆莳,阿秀做些它爱吃的东西。
陆莳眼睛复明,要做离开的打算,她不欲通知楚染。
楚染与长平侯感情尚可,今日离去,今生只怕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不如多留些时间让他们祖孙叙旧。
柜子里多是楚染和她的衣裳,楚染留的是男儿家的衣服,她亲自放入行囊中,亦将她的那份带回郢都。
离去之前,当与长平侯说上一声,只是她不可露面,唯有让人去侯府传信。
长平侯恰好从营地归来,闻讯后便跟着人去了。后面的楚染不知何故,只当是去见寻常人,未曾在意。
晚间长平侯归来时,心事重重,楚染见后才问起何故。
他说起城墙风化之事,亦叹息道:“如今之势,连家只怕走的愈发艰难了,殿下回去也当要保护自己,凡事莫要冲动,多思量,若有难以抉择的事当去询问丞相。”
楚染心中苦涩,应了一声后就回自己的院子。
如今之势,陆莳可算占据朝堂一半势力,手中是否有武将投靠也未可知,不过依前世,她只怕手中的权势更大些。
她是如鱼得水,也因陛下对她的信任,一旦她二人有亲密的举动,就会累得她失去权柄。
翌日,她骑马去街坊,在宅子外面走了几圈,想起陆莳提及的交易,咬咬牙,策马进去。
推开门,庭院内静默无声,她往里走去,在廊下停步。
打扫的妇人匆忙而至,道:“小郎君,姑娘走了,您不知晓?”
楚染震惊,“何时走的。”
妇人回道:“天亮便走了,我以为您知道的。”
楚染匆忙跑出院子,翻身上马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