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江氏的母亲时不时地生病,在太子被关在北宫的这两个月,每隔几日她就回娘家侍疾。她是东宫的主母,自有令牌可以进出皇宫。
这可有意思了,眼看太子大事可成,江氏不安安分分待在东宫,反而意图出宫回娘家避难。不知明日知道太子登上大宝,那脸色会是怎么样的?兰亭暗暗地想。
兰亭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之前的刀光剑影,刚才在青梨与葡萄面前装出来的镇定消失了,不由地裹紧被子。
真是凶险啊,惠王虽然只带了两名随从太监骑马进宫,但是宫里有禁军轮流值守。幸好东宫的三十名侍卫也属于禁军之列,穿上一样的衣服,趁着夜黑,看不清面容,才能浑水摸鱼把惠王给抓住。
只希望太子这会儿已经控制住了宫廷禁军的指挥权吧。
兰亭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睡得不大安稳,一晚上醒了很多次,青梨守在床边替她值夜,“良娣,天还没有亮呢,您再睡一会儿。”
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窗棂透进来,将屋里映得亮堂堂,兰亭坐起身,怔怔地着日光的斑驳。
青梨与葡萄欢天喜地地走进来,“良娣,您总算醒了!陈安公公刚才来看您了!”
陈安又不是太子,兰亭没多大触动,任由两人替她梳洗换衣。
葡萄欢喜地说:“太子殿下,不,应该是皇上,登基了!昨夜大行皇帝突然薨逝,今日早朝时,咱们殿下就登基了。”
青梨还说:“皇上早朝完留在太极殿与大臣们商议大行皇帝后事及新帝登基的事情。”
看来这个消息应该都传遍整个大内,东宫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都有点苦尽甘来的意思。
兰亭用完早膳后,陈安又过来了,以前他是太子得用的人,现在是新皇身边的红人,旁人待他更加恭维客气,他还没进东院,宫人们就为他传报。
陈安一点都不含糊,毕恭毕敬地给卫兰亭行礼,口称:“娘娘!”
东宫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被称为娘娘,现在作为皇帝的嫔妃称呼娘娘倒也说的过去,只是不知太子登基,对东宫的嫔妃该怎么封赐?兰亭心思转了许多,但没显露出来,给陈安赐座,让人上了好茶。
陈安连连道:“不敢当,小的站着回话就行。”
从昨夜他彻底知道了卫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东宫三十侍卫本是太子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宝,可是太子却把这三十侍卫的控制权给了卫氏,更不用说卫氏昨夜协助皇上捉住惠王立了大功。皇上分封后宫,卫氏至少也能得一个贵妃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问鼎后位。
“皇上现在太极殿与大臣们议事,晚些时候再过来看望您。后宫主事本是贤妃、丽妃两位娘娘,但如今丽妃与贤妃都病了,不过出来理事,还须麻烦您。”
“贤妃也病了,严重吗?”新皇登基,惠王一脉不会得好,丽妃病得理所当然,怎么贤妃也病了,难道刘祯这是在为高充容扫除所有障碍吗?
陈安忙说:“不严重,贤妃说她精力不济,无法打理后宫事务,皇上登基,后宫事务理当交给他人。”
兰亭想了想,问道:“充容娘娘那边怎么样?”
陈安道:“皇上已经派人将充容娘娘迎进了寿安宫。太后的封号须等大型皇帝下葬后再封。”
兰亭颔首。
宫务的处理自有一趟完整的流程与运行班子,兰亭只需要萧规曹随就行。她以前看贤妃处理过宫务,大致的规矩都清楚,她让人叫了尚书内省的主事过来议事。帝位更迭,人心最易浮动,兰亭先安他们的心,让他们各司其责,同时戒严后宫出入。
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她又去了长宁宫,请教贤妃。贤妃道:“你做的很好,只是太后那里要更加用心。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名分问题。”
直白点说,在有太子妃的情况下,以妾妃的身份理事,名不正言不顺。
兰亭咬牙不语。
贤妃叹息:“你个性要强,当年知道皇上选了江氏为妃,圣旨才下呢,你便求我要回宫,第二日就央你祖母为你相看一户人家。后面也为这性子吃足了苦头,你现在还经常头痛吗?”
“有时候,”兰亭道,“御医开的药还没有断过,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了一些,也有没有想起来的,多思多虑就容易头痛。”
贤妃心疼她,有些话又不得不劝着她,“三年不改父志,江氏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素来无大错,皇上立她为太子妃更容易为朝臣们接受。兰亭,姨母劝你一句,来日方长,现在退一步是为了以后。”
兰亭勉强笑一笑,“姨母,我都知道了,您好好歇着,明日再来看你。”
新皇登基,宫人们转而去奉承皇帝的生母高氏去了,对待贤妃不免疏忽,兰亭来这一趟也是为了给宫人提个醒,让他们用心服侍贤妃。
繁琐的事情一直忙到下午,兰亭也不得歇,还得去寿安宫看望高氏。两个月的时间,高氏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比起兰亭的祖母孟氏看着还憔悴消瘦,好在这份憔悴被太子登基的喜事冲淡了许多。不过高氏不能将喜意表现在脸上,见兰亭过来,她先表示对大行皇帝薨逝的伤心,接着才说起新帝的事情。
儿子登基,苦尽甘来,连腰板也挺直了,一夜之间高充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眼里没有平日那种畏缩小意之态,寿安宫的人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她心安理得地受了。
这些年高氏为太子隐忍了许多,从来不借太子的势力在宫中耀武扬威,反而小心翼翼地侍奉贤妃与丽妃。如今终于有了回报,即使略微张扬一些,兰亭也没觉得有什么。说实话,后宫女子的最高奋斗目标就是太后呢,毕竟老公做皇帝没有儿子做皇帝靠谱。
太子被禁在北宫,卫淹在其中做了不少事情,高氏迁怒兰亭,对她态度不太好,但因太子失势,她的日子很难过,亲儿媳妇江氏时时往娘家跑,反而是卫氏照顾颇多,衣食供给不断,而且都是从卫氏的私库中出的,高氏对兰亭的观感有好了些,宫里的女子都是苦命的,身不由己,卫家男人做的事情其实也不能怪罪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高氏的态度又柔和了两份,“皇上刚登基,事情多,有时候难免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你多多照顾他。”
兰亭道:“我都记住了。”
高氏又问:“江氏回宫了吗?”
“还没。”
高氏的眉头皱起来,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回了东宫,葡萄伏在兰亭耳边说:“娘娘,太子妃持着令牌回宫,可是在重华门外被侍卫拦下来。您看——”
太子妃持有后宫进出的令牌,所以侍卫们把事情报到兰亭这里来。
兰亭理所当然地说:“现在皇宫戒严,轻易不能进入,以免混入奸人,对皇上不利。太子妃随侍不少,不可放行。”
“太子妃愿意独自进宫。”葡萄说。
“那也不行,”兰亭断然说,“事关重要,我做不了主,请那些侍卫们报给皇上定夺吧。”
兰亭不是圣母,江氏若是留在宫里,就不会有今日两难的局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其他。
新皇登基事情多,连高氏都没有见到儿子一面,更何况是太子妃?侍卫把这事告诉了陈安,陈安道:“杂家都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他站着不动,没有说马上禀告给皇上。
侍卫立刻就明白了,对江氏只说是皇上忙于政务,上报需要时间。
江氏在马车里听到侍卫的话,脸比纸还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
小惠陪着笑脸说:“大人,我家娘娘是太子妃,又有后宫进出令牌,您就通融下,开门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娘娘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一个高瘦的侍卫笑道:“这是皇上下的令,我等不过是办事,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啊,连东阳长公主要进宫都被拦下来,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放行,还请先回去吧。”
小惠道:“已经派人去禀告皇上了,想来皇上的旨意马上就会来了。”
侍卫似笑非笑:“那么,就请太子妃娘娘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从下午等到了天黑,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郭嬷嬷看实在不是回事,只能对江氏说:“娘娘,咱们先回江家吧。”
五月的天气,晚上还是有点凉,江氏的身子撑不住,她软软地靠在郭嬷嬷的身上,垂泪,“乳娘,怎么办呀?”
郭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办,“回去找老爷商议吧。”
一行人回到江家后,江父一见女儿回来了,兜头就是一个巴掌,江氏不防,捱了个正着,摔在地上,嘤嘤哭泣。
江父犹不解气,指着女儿大骂,“你还回来做什么,我江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