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可以醒醒了！该起来吃午饭了！”

被喊到名字的彼得猛地睁开眼，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地从床上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棕发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也是一脸晕乎的傻样,茫然地看着眼前打开卧室门的梅阿姨。

“梅？”彼得还有些恍惚。

“是我。”梅耸了耸肩，“虽然今天是周末,但是已经到中午了。孩子，你的懒觉也该起床了,午饭已经做好了,快点起床吃饭吧。另外，你的身上还是一股明显的酒味,你需要洗个澡，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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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梅就没再继续盯着彼得了,留下反应不过来的彼得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彼得蹙眉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房间。

他的印象明明还在……派对上，怎么就突然在家里醒来了？

彼得开始回忆昨晚在派对上发生的事情,他记得特里同迟到了一会儿,他记得在BeerPong的游戏上他赢了尼克,他记得他替特里同喝了一瓶啤酒然后他就有些酒精上头了，他记得当他去洗手间洗把冷水脸的时候,特里同来找他,然后他们第一次牵手还有……接吻了。

他还记得——

回忆到这里，脑子瞬间卡着的彼得已经近乎想不下去了。

特里同吻了我？

特里同吻了我！

上帝啊，那是真的发生的事情吗？

还是只是我喝醉了,幻想出来的假象，还是我在做梦而已？

到底，是真的吗！

混乱的彼得此刻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他的心跳又是控制不住地砰砰乱跳。而且他觉得自己似乎仍然处于酒醉未醒的醺醺然的状态，脑子里的思绪还是乱糟糟的，脸也还是发烫的。

「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喜欢你的？」

彼得记得金发少年拉住了他的手，嘴角浅浅扬起笑着对他说道。

「小飞侠，你还能更喜欢我一点吗？」

特里同的目光专注至极，那双美丽的蓝眸里如同明镜般清晰地映照出他无措而又醉红的面容来。

太过于犯规了。

彼得现在回忆起昨晚特里同说的话，都觉得这个少年真的过于犯规了。特里同明明自己很清楚他拥有足以让所有人都动心的美貌了，却仍然还要说出这样让人动心的字句来，金发少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单词都像是恰到好处地落在彼得最柔软的心坎上。

「你明天记得住吗？」

彼得记得，他想，他记得很清楚。

他现在可以回忆起记忆中细节的部分，他记得少年的手是微凉的而又极其细腻的，他记得少年在靠近他的时刻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了双眸里动人心魄的如海的水色，他记得金发少年的嘴唇贴上来的柔润的触感，他记得他手足无措的僵硬与胸腔内部迎来的一场汹涌如潮的爆炸……

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本能的防线的。

但是面对特里同，彼得的防线从一开始似乎就是崩塌的。

当彼得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地让特里同驻扎在自己的心里的时刻，特里同仍然有办法让他的心都仿佛不再是他的了。彼得也知道，他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愿意把他的心送给特里同了，或者说，已经送过去了。

后来，彼得记得芙洛拉和珍妮丝正巧撞见他和特里同接吻了，特里同希望她们能保守这个秘密。

「我还想将我的小飞侠再藏一会儿。」

事实上，彼得不明白特里同的意思。听特里同的口气，就好像……他才是现在被特里同藏起来的男孩一样，又像是他是特里同不希望别人的觊觎而私下偷偷藏起来的珍宝一样。

彼得也并没有想要去细想特里同话里的意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他和特里同！第一次！接吻了！

少年的初吻，青春爱恋的青涩与美好，总是伴随着躁动的兴奋。

彼得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有种瞬间炸开的紊乱，内心火热激动的同时却由不禁懊恼起来了。是的，小蜘蛛觉得自己昨晚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傻了。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在和特里同吻过之后就跟个被夺走灵魂的傻子一样，然后他就木讷地跟着特里同走了。

他记得他坐在特里同的身边，然后他，他，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彼得此时在内心疯狂谴责反省着自己，他觉得他在恋爱专项的答卷上的表现完全就是零分。幸亏有特里同的强行帮助，要不然彼得真的是不知道还有谁会喜欢上他这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的人。

“梅……”当彼得迅速洗了个澡走到餐桌上的时候，看着梅阿姨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梅也看出了小彼得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来，似乎是怕因为昨晚喝醉回家的事情，而遭到她的责怪。

“来吧，和我老实交代一下，昨晚上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梅并没有想要因为这种事情责怪小彼得，但是她还是要确保与提醒一下彼得不要过于沉溺派对与酒精了。

“大概，两瓶啤酒的样子。”彼得坦诚地说道。

“然后你就醉成这个样子？”梅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你看起来就像是喝了二十瓶。”

“我就喝了这么多。”彼得无奈地说道，“我也没醉，只是就是在派对上睡着了而已。”

梅相信彼得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这也就代表了她的小彼得是真的很不能喝酒了。

“彼得，你就是醉了。”梅犀利地指出，“你的酒量也未免太差劲了吧？你可是蜘蛛侠。”

“蜘蛛侠，也和酒量没什么关系吧。”彼得为自己辩解道。

虽然小蜘蛛之前也觉得自己的特殊体质会让他很大程度上免疫酒精，但是现实证明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既然知道小彼得在派对上没有多喝，睡着了的话表现得也算是乖巧，梅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了。

“派对上，玩的开心吗？”梅其实更关心的是这个，她自然是知道彼得之前没怎么参加过派对，即便是去了派对，回家之后小彼得似乎也并没有表现得很愉悦的样子。虽然梅一直为彼得感到自豪，但是私心来讲，相比于投身危险义无反顾的英雄，梅一直希望彼得能用更多的时间享受普通的高中生生活，学习、活动、派对与恋爱……而不是，只有蜘蛛侠。

“还……挺开心的。”彼得诚实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BeerPong的游戏里，他在同学们的面前赢了尼克。虽然只是一个喝酒的游戏而已，但是取胜的彼得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会有一种膨胀的感觉，他也觉得还挺长脸的。

而且，和特里同在一起的时候，彼得一直都挺开心的。

特别是——他还和特里同，第一次牵手和亲吻了。

“是，是霍根先生送我回来的吗？”为了不让自己再一次细想下去，也不想在梅的面前表现出脸红害羞的神态来暴露出昨晚的事情，彼得连忙遏制住自己的思绪，匆忙转移话题。

“如果你说的是那一位穿着西装的看起来很壮硕的男人的话，那么是的。”梅点了点头。

“那你也看到特里同了吗？”彼得小心试探地问道。

梅有些好笑地看着彼得，她知道彼得很想知道她对特里同的印象怎么样。

“我看到特里同了。”梅挑眉点了点头，“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好看，而且也很热情。”

彼得很高兴听到梅这么说，他当然希望他的亲人梅阿姨也能喜欢特里同。

“但是……”梅又突然转折道。

“但是什么？”彼得瞬间又紧张起来了。

“彼得，你知道，你之前因为撞伤了特里同，所以接受了责任要照顾和保护特里同才是吧。更何况，你现在还这么重视喜欢这个男孩，你更有义务要好好看着他了，而且特里同还这么好看而又具有人气。”梅笑着问道，“但是怎么现在，反而还需要让特里同把醉醺醺的你给送回家了？”

彼得复杂地沉默了，他突然有一种「我除了学习之外，简直一无是处」的感觉。

除了蜘蛛侠之外，也许成为特里同的学习工具人，已经是他的最高成就了。

“……我知道，是我高估我自己的酒量了。”彼得也挺懊恼的，他没想到自己的英勇矫健竟然就败在了两瓶啤酒上。彼得也在谴责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在特里同面前表现了一下自己，转眼就给睡趴下了。还需要特里同让二舅把他送回家，大舅和二舅恐怕觉得他更加不靠谱了。

吃过午饭之后，彼得就想要打电话给特里同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要说些什么。正好趁周末的时间，彼得觉得也许他应该问一下特里同是不是有时间出去玩？

这算是，约会吗？

正在彼得在卧室里紧张地走来走去，热着脑子左思右想的时候，特里同的电话也正巧打进来了。

「小飞侠，吃过午饭了吗？」

一听到特里同的声音，彼得就觉得自己刹那间心都飞起来了的感觉。

“是的，我已经吃过了。”彼得下意识立刻回答道。

但是彼得转念突然后悔了，如果特里同的电话是来叫他出去吃午饭的怎么办？

他应该多思考一下再回答的啊!

「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特里同继续问道，声音里含着笑意。

“……是的，我记得。”彼得有些艰难地出声。

「你记得什么？记得我吻了你吗？」特里同接着追问道。

强行回忆，最为致命。

彼得感觉自己的脸又烧起来了。

酒精上头还需要会儿时间，但特里同让彼得上头就只需要一秒钟。

「彼得，我这个周末，就是这两天会有一些工作。」特里同也并没有想要彼得的回答，「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纽约，你不要特地跑来找我，你也可能不一定能联系的到我。」

彼得诧异地愣了下，而后问道，“是什么工作？”

「暂时保密吧。」特里同并没有想要告诉彼得，「你以后会知道的，会是个惊喜的。」

“Survivor”的后续剧情要保密，学校电影社团制作的新微电影要保密，现在的工作又是保密，彼得意识到特里同似乎在留着很多的惊喜在等他发现一样。

既然特里同说是惊喜的话，那么彼得自然是期待的。

“怎么感觉，好像已经有很多惊喜在等着我了？”彼得笑着问道。

「我还藏着不少秘密呢，至于是不是惊喜，我就不知道了。」

特里同却在通话中说了让彼得意外的话来……不少秘密？

「不过，我给过你提示了。」

“什么提示？”彼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忽视了什么。

「这就需要聪明的小飞侠自己去探索了。」电话里特里同轻笑地说道。

因为特里同不在纽约，彼得原本努力思考的「约会计划」肯定是落空的。既然这样的话，彼得自然也就投身于他的纽约好邻居蜘蛛侠事业线了。在晚些时候，汉姆打电话找上了彼得，跟他谈论关于在YouTube上他们俩要制作“Survivor”的LiveRea的事情。

“幸存者的第九集要上传了吗？”

知道特里同电影作业的下一集即将上线了，彼得的心里自然是无比期待的。

「是的，我刚在他们官方的Instagram上看到预告，说会在今晚七点的时候上传到YouTube上。」汉姆也对此期待与准备很久了，「彼得，这代表我们要立刻准备起来了！」

“准备，需要准备什么？”彼得并不理解他是需要准备什么。

总而言之，彼得还是在汉姆的催促召唤下在五点的时候就赶到了汉姆的家里。

彼得这才发现汉姆对这个LiveRea是真的很郑重，他以前也来过汉姆的家里小组学习过，汉姆的卧室曾经就是一个标准的乱糟糟的少年房间。但现在，汉姆的卧室里非常干净与整洁，拍摄所需要的设备汉姆已经都买好并且摆放完毕，就连音响都是新买的，具体应该怎么操作的流程汉姆也都和彼得很认真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差不多，我都明白了。”彼得蹙起眉头，“但就是，为什么我们频道名字要叫做钢铁蜘蛛？”

“当时我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然后我突然想起来，我知道你喜欢蜘蛛侠，而我喜欢钢铁侠，正好合起来IronSpider钢铁蜘蛛不挺酷的吗？”汉姆觉得自己是起了个不错的名字。

“……我有点担心，钢铁侠会觉得我们侵权。”彼得迟疑地说道。

毕竟在这个频道他是出镜的，然后钢铁侠正好看到了，他用了个钢铁蜘蛛的名号，而后特里同大舅因为看他不顺眼挑刺起来，说不想要看到他的光辉名号和小蜘蛛放在一起怎么办？

“彼得，别搞笑了。”汉姆笑了，只当做这是彼得突如其来的小幽默，“钢铁侠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情？照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蜘蛛侠也得觉得我们侵权了？”

“……”小蜘蛛是真的有些担心，但是似乎没人可以理解他这种莫名而又复杂的担忧。

“好了，我们接下来再来捋一下，到时候直播的时候，我们要说的话。”汉姆继续说道。

“这不是，录制现场的反应吗？为什么我们还需要准备……台词？”彼得不理解地问道。

“当然要准备！”汉姆振振有词地点头，“如果我们在看的时候突然间，词穷了，卡壳了，不是会显得很尴尬。至少我们应该想一些夸奖的话语，我看过了，粉丝们都爱听博主夸奖特里同的话，夸得越是漂亮，播放量就越高，我们就越可能得到更多的人气与评论。”

汉姆总结出来的规律就是——

谁吹的彩虹屁更绚烂，谁的频道就更热闹灿烂。

“彼得，我和你都是，中城高中的充满智慧的优异高中生，我们也应该在LiveRea的表现中体现我们的水平。”汉姆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也已经看过不少了吧？有些博主，就是只会说Fuck来表达心情，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要用言语尽力表现出来。”

彼得意识到，汉姆对这个LiveRea的认真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我其实，不是很擅长这个。”汉姆的认真细致却让彼得感到有些为难了，他担忧自己的表现会拖了汉姆的后腿。

“彼得，没问题的，我很感激你可以来帮我，和我一起录制这个视频。”汉姆也不希望彼得为此感到压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你就当陪着我，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可以了。”

汉姆还提前买好了披萨，和彼得随便谈论了些话题一直聊到了将近七点。

一切准备就绪。

在简短的「钢铁蜘蛛」频道介绍和自我介绍之后，LiveRea就正式开始了。

“开始了开始了！”汉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点开了YouTube上刚刚更新的Survivor第九集，“我的天啊，我现在都感觉很紧张了，也很期待，到底这一集会发生什么。好的，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时长，十八分钟三十六秒，很好还不算太短。”

“我认为已经可以大概肯定了，在第八集末尾的时候，肖恩是为了救莎拉自杀了，然后时间会回溯到前五分钟，莎拉是会被成功救下来的。但就是不知道，第九集的开头，会从哪里开始。”汉姆先是如此分析着，紧接着他却奇怪地看着在第九集片头之后出现的却是静默的黑色。

“黑色？”汉姆疑惑地问道，“是想要表达什么吗？”

屏幕陷入了一片漆黑，但仔细看并不是绝对的固定的黑，而是流动着的黑，就像是无数团黑色迷雾遮蔽了眼前的这个世界。黑色的迷雾在毫无定向地游离，与此同时，彼得和汉姆的耳畔听到了无数声「肖恩」，从不同的男女口中说出来。从轻蔑而又嘲讽带着哄笑的语气，到震惊的呢喃与惊吓的喊叫，到充满了感激与温情的语调，又至悔恨亦或痛苦的喊声。

“这很明显是其他五个人呼唤肖恩的声音。”汉姆突然明白了什么，开口说道，“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从第一集到第八集，艾伯特、帕尔默、莎拉、罗伊、诺拉，他们呼唤肖恩的声音变了，对肖恩的看法与情感也都随之改变了。”

——「肖恩」。

最后的一声「肖恩」，是如清水如澄光般清澈而又温柔的少年嗓音。

彼得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特里同的声音！”彼得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他清晰地记得，这个是特里同在第一集片尾的时候唤出的那一声“肖恩”。

“是的，已经第九集了，肖恩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词。”汉姆点了点头，接着彼得的话说道，“除了，第一集在最后肖恩就说了「肖恩」这个词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黑雾渐渐散开，金发少年的完美无瑕的侧颜出现在了镜头中，那双灰蓝的眼眸无悲无喜，只是毫无焦距地望向远处而已。镜头渐渐拉远，少年的身前站着另外五个学生，包括并未受伤但却双眼通红的莎拉。这一幕无疑代表了，为了拯救莎拉，肖恩又一次死了，时间也又一次回溯了。

“此时的角度，有一种对立的感觉。”汉姆对这一幕评论道，“曾经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团体，肖恩只是缩在一旁羡慕地望着他们。后来因为肖恩的牺牲，他们融为了一个集体，但是现在又因为肖恩的牺牲而无形地分立开了。”

屏幕中，五位学生看着肖恩的眼神有些陌生，就像是他们此时才认识了肖恩一样。或者说，这些学生都认识到了，为了他们，肖恩一直以来到底是无声地承受着怎样悲惨的命运。

震惊、愧疚、悲伤、悔恨、罪恶……无数复杂的情感集聚在这些学生们的眼中，最后都化为了死寂的沉默。他们每个人都被肖恩救过，都欠了肖恩的命，他们以为肖恩对此一无所知，也庆幸如此。然而残忍的真相却是，肖恩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肖恩的善良，却未曾想过，这个少年的善良是建立在他对自己的残酷之上。

回忆起肖恩的一次次死亡，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直视少年的双眼。

「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

艾伯特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走到了肖恩的眼前咬牙直视着少年，即便是这样似乎都让他费劲勇气。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视频中的五个学生想问的，也是视频外无数观众想要知道的。

肖恩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艾伯特，眼眸清晰地映出艾伯特的面容。

「我知道！你可以说话的，肖恩！」艾伯特显得焦躁地喊道，「你和我说，我能理解的！」

直至此刻，这些学生们才终于正视了肖恩的病症。肖恩虽然患有运动性失语症，但是他不是不能说，只是他所说出来的混乱的单词，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也难以被他人所理解。这些学生们在此时都无比想要倾听，肖恩诉说内心的想法。

然而金发少年并没有开口，他的面容平静至极。

彼得从肖恩的眼眸中，只看到了内心的荒芜。

“太晚了，此时的肖恩已经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了。”汉姆蹙起眉头说道，“之前，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选择耐心去倾听肖恩的声音，但是他们从未重视过，现在已经太晚了。”

之前从未想倾听过肖恩的心声的学生们，也终将再也无法理解少年内心的想法。

彼得不禁回忆起，第一集末尾肖恩的眼神，而此时肖恩的眼神。

曾经的肖恩双眸里溢着光，而现在肖恩的眼眸……只余暗淡。

但是肖恩还是抿唇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关系」。

“哦，上帝啊，肖恩竟然还是对他们笑了！他太善良了！”汉姆气愤地说道，“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救他们的！我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管他们是死是活！”

「对不起，肖恩。」莎拉流泪满面地跑到了肖恩的眼前，少女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心理负担中，让她无法控制住情绪地泣不成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又救了我。但是，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少女的哭泣声让所有人都似乎抬不起头，一声一声的道歉声也如同他们内心的谴责，一直以来强压着的掩饰着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汹涌而来似乎要将这些年轻的学生们都压垮。

「你可以原谅我吗？」满脸泪水的莎拉慌乱地紧紧地握住了肖恩的手，少女的眼中满是渴望和哀求，「肖恩，你可以原谅我们吗？」

肖恩的双眸沉静地注视着莎拉，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是陷入了思索。

原谅吗？

以生命的代价，一次又一次所换来的，却是原谅他人的机会吗？

“我其实认为，我可以理解肖恩的想法，为什么他为了拯救别人一次一次死亡之后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汉姆此时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我们都知道，肖恩非常善良，但是他愿意为了他的朋友们付出是一回事，但是被利用又是另一回事。肖恩愿意自我奉献，愿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为朋友牺牲，但是他恐惧一点——他恐惧他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彼得有些怔然地转头看向汉姆。

“彼得，你懂吗？”汉姆意识到彼得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直接向彼得解释道，“就是，肖恩他为了救莎拉可以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不愿意，为了救莎拉，而被帕尔默杀死。”

“好吧，这可能听起来有点复杂。”汉姆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难懂，“反正意思就是，肖恩一直以来都是在主动地牺牲，他希望能得到回报，不管是接纳也好还是感恩也好。他如果不记得自己的死亡，那么他就从未真正的死亡过。但是如果他表现出他记得一切的话，他怕他一次一次的牺牲会到后来被视为理所当然。就像是帕尔默的这一次事件，把他的生命视为了避免死亡的工具。”

彼得有些恍然的感觉，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艾伯特的声音突然插入，这个少年的双眼也红了，声音充满了坚定。他似乎也理解了肖恩的想法，如同誓言般的承诺沉声说道，「肖恩，我会保护你的，我也会保护所有人的。我们一定能够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去。」

“艾伯特要是能保护所有人的话，也不会让肖恩一次一次死去了。”彼得没好气地说道。

身为战士的，充当保护者身份的艾伯特，却从未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艾伯特是最让我改观也是顺眼的角色了。”汉姆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也补充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个肌肉少年一开始是嘲讽肖恩最自负的那个，但是在之后他的确一直都尽可能地想要保护肖恩，他看起来比其他那四个有良心多了。”

视频中的肖恩依然没有开口，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莎拉眼角的泪水，似是无声地安慰般。而后，金发少年的目光静静地扫过所有人，然后看向艾伯特，笑着点了点头。

「一起离开这里吧。」

这就是肖恩双眸里所传达的意思。

这也是肖恩给予他们的原谅，一如既往的包容。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松一口气或者露出笑意来，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从残酷的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无法再伪装了，也更加无法挽回，而少年的笑意源于善良，而并非源于真心。

曾经在这片如同迷宫般的森林里的欢声笑意，此时只剩下沉重的死寂。

六个人就这样静默地跟随着罗伊指引的方向找到了一处洞穴。这就是罗伊的能力，为他们指引到了——「最后的出口」，终于到此时，少年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欣然兴奋的神情来。

然而他们在走入洞穴之后，却看到了两条分岔的隧道，每一条隧道都指望黑暗。也就在此时洞穴的地面突然燃烧起来，灰烬般的字迹诡异般地显现出来——「一条通往生，一条通往死」。

这就是最后的关口，也是最后学生们要面临的两条道路。

然而，他们没有人知道，哪一条道路之后才是通向的生路。

罗伊看不到隧道的尽头是什么，也没有人的能力在此刻派上用处。

所有人在此刻都沉默了，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彼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汉姆咬着手指头，紧张地看向了彼得。

“我也是。”彼得也是这么认为的。

帕尔默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挣扎但还是开口了。

「既然我已经是有过蓄意杀人行为的恶人了，那我就直说了。」帕尔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发颤地握紧拳头，「肖恩，你可以替我们探一次路吗？这是最后一次了。」

「帕尔默！」艾伯特愤怒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扼住了帕尔默的领口，将人直接给猛地提到了洞穴的墙壁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之前不是承诺过，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吗！」

「既然你们不想当这个恶人，只有我来说了！」帕尔默的情绪也被瞬间激起，「你以为我想开这个口吗！你又以为我不知道沉默的你们在想些什么吗！我们已经走到最后的关卡了！这是最后的了，我们距离原本的世界，原本的生活，就差最后的一步了！」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双目通红的帕尔默，目光中充满着被戳破的动摇。

「我们谁有能力去判断，这两条道路哪一条是生路，哪一条是死路，只有肖恩可以。肖恩只需要探一次路，那么一切都清楚了，我们就可以都活下来了，不是吗？」帕尔默伸手用力将艾伯特推搡开，「艾伯特，无所不能的战士，你告诉我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你不害怕是吗？你自己走进去啊！」帕尔默伸手指向了隧道大声吼道，「你敢吗？」

艾伯特的目光出现了踌躇与躲闪。

得到战士能力的艾伯特，即便有莫大的勇气面对危险，却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死亡。

「肖恩，我承认，我对不起你，我也永远无法弥补错误和对你的伤害。」帕尔默直面向肖恩说道，「但是我请求你，最后再拯救我们一次。你不是一直在救我们吗？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帕尔默到底要不要脸！”汉姆愤怒地吼道，“他怎么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彼得也露出了愤怒的神情来。

「肖恩，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诺拉也被帕尔默的话说动了，她走到了肖恩的身前低声请求道，「我们不是约定过要一起，走出去吗？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她倒是说得好听？”汉姆的脸都被诺拉的话气歪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诺拉原来这么婊，把别人推去送死的话竟然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彼得保持着沉默，他的目光一直定在肖恩的脸上。

这个少年的善良，最后终于还是换来了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他从死神牌得到的能力，终于还是沦为了被所有人利用的工具。

莎拉蜷缩着身体低着头，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这也代表了一种态度。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罗伊不敢直视肖恩，眼神躲闪地开口道，「要不然，我们分两条道路出去，至少能活下来一半的人。如果要一起行动的话，只有知道哪一条道路是通往生路，我们才能一起走出去。否则，我们就……一起死。」

「肖恩！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帕尔默坚持不住这种煎熬的心理折磨了，他恳求地看着肖恩，眼神中甚至出现了一种错乱的偏激和病态，「我不想死，没有人想死！你是我们的救世主了，只有你能够带我们全部活着走出去！等我们离开这里，你想要什么，我们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肖恩的眼中依然毫无波澜，但是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艾伯特的身上。

“他在等待，艾伯特的回答。”彼得喃喃地说道。

“求你了，艾伯特。”汉姆紧张地说道，“你一定要站在肖恩这边啊！”

艾伯特僵硬地站在原地，这个少年强壮的身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轻微的发颤。

所有人都在看着艾伯特的发话，而肖恩也在注视着艾伯特。

任谁都看得出，艾伯特此时此刻的内心饱受着痛苦的煎熬……他想要保护肖恩的心是真的，他说要保护大家的承诺是真的，他想要活着出去的信念也是真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希望就在眼前了。

最后的关卡了。

「肖恩，对不起。」

艾伯特嘴唇动了动，最后干涩地开口说道。

彼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眼睁睁地看着金发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光渐渐暗沉。

“这个混蛋！他果然还是个混蛋！他还是背叛了肖恩！”汉姆愤怒地暴跳起来，大声地吼道，“我真的看错他了！艾伯特才是他妈最大的混蛋！”

艾伯特根本不敢对上肖恩的眼神，他低垂着头喃喃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走出去吗？」

「我们一起活下去，一起回去，才能有未来不是吗？」

艾伯特的话，似乎是在劝说着肖恩，又似乎是在催眠着自己。

事情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明了。

若是肖恩走向了生路的话，他能够折返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若是肖恩走向了死路的话……死去的肖恩，会回到五分钟前，那么肖恩就知道另一条才是通往未来的道路。

这是唯一的，能保证所有人都活下来走出去的方法，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肖恩一步一步走到了艾伯特的身前。

艾伯特终于抬眼，这个自负勇敢的少年在此刻的眼神却是怯懦畏缩的。

肖恩冲着艾伯特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这个笑容的彼得，只觉得自己发疼的心彻底碎了般。

“该死的！”汉姆简直要气炸了，“竟然都这样，肖恩还选择原谅他们吗！”

「肖恩……」艾伯特动容地看着肖恩。

肖恩从艾伯特的手中拿过了枪，自从在上一次肖恩用枪自杀之后，这把枪一直都由艾伯特所保管。而此时肖恩却拿过了枪，艾伯特突然明白了肖恩的意图……如若在通往死路的时刻，在遇到危险的不测之前肖恩可以提前一步就先自杀，免于濒死的痛苦。

艾伯特的身体再一次因为泛滥的罪恶感而疯狂地颤栗着，但是他却还是未曾阻止肖恩的动作。

肖恩的目光没有再停留在任何人身上，他选择了左边的隧道迈步走了进去。

“我紧张的要死了，彼得，你呢？”汉姆捂着胸口说道，他转过头去才发现，彼得眉头紧锁得似乎都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中的金发少年。

在漆黑的隧道中，一个人缓步前行的肖恩。

少年的步伐很缓慢，却很平稳，他美好的面庞只剩下死寂的漠然。

这条路从黑暗，走向了——光明。

“那是，光？是光吗？是找到出口了吗！”汉姆激动地瞪大了眼，“这是生路吗！”

远处的光落入金发少年的眼中，也只是薄凉的冷色而已。

“出来了！竟然走出来了！”汉姆无法按耐心中激动地惊呼道，“肖恩走出来了！走吧，肖恩，快走吧！不要去管那些垃圾们了！最好让他们都死在洞穴里！”

但是没有人想得到，在生路的出口之外，是铺天盖地的雪。

纯白的雪花一片一片从天而落。

就如同金发少年一般，不染尘埃的纯色，纯粹而又动人的美丽。

肖恩抬眼，湛蓝的双眼中也映入了纯净的白色，交织成了美好的幻境般。

“这是出来了吗？”汉姆还在控制不住地咆哮着，“肖恩，求你了！出来了就走吧！那帮没良心的垃圾们就应该一辈子烂在洞穴里！你千万不要还想去回去救他们了！”

然而，少年此时却缓缓转过身，面向了洞口。

“上帝啊！不要！”汉姆双手抱住头尖叫道，“求你了！你不要回头了，不要管他们了啊！”

“天啊，肖恩放弃你的善良吧！他们不值得！”

彼得在此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但是他的内心完全是揪紧地看着这一幕。

金发少年明明身处纯白的世界，眼中却久久凝视着深渊的黑暗。

最终，肖恩还是如同彼得与汉姆所期待的，又转过了头，目视着眼前的雪景。

雪花仍旧一朵一朵从灰蒙蒙的天穹之上飘散下来。

耳畔能听到很微弱的声音，似是少年的呼吸声，又似是雪花纷飞的声音。

金发少年缓缓勾起了唇角。

那双任所有人都称赞其美丽的蓝眸中充满了令人心生柔软的温暖与光明。

少年如同天使般，在一路坎坷中，保持着善良的灵魂，终于走到了美好而又光明的天堂。

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

然而彼得和汉姆的眼神却渐渐转为了惊恐，因为他们看到视频里的少年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

肖恩，就如同雪花一样，世间最为纯粹的美好，却也拥有无人保护的脆弱。

不，肖恩甚至更为脆弱，他是一朵充满了裂痕强行拼凑起来的玻璃花。

在此刻，即便是一朵雪花的重量，都足以让他支离破碎。

金发少年充满眷恋地看着天空最后一眼，而后闭上了眼。

汉姆和彼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个少年即将做什么。

“不，不，不，不要！”

在这一刻，汉姆和彼得都在惊慌失措地尖叫着。

「嘭——」

响彻的枪声，让彼得绷紧的身体猛地一震。

枪声就像是在他的耳畔，艳红刺目的鲜血迸溅，视频中金发少年的身体缓缓地倒下，击中的却仿佛是彼得的心脏，让他产生了近乎极度疼痛的错觉。

纯白的世界里，触目惊心的艳红仿佛撕裂了所有人的视野。

铺天盖地的寒冷，这个世界给予肖恩温暖的，只有自己的鲜血。

已经走到了光明生路的少年，却为自己选择了猩红的死亡。

“Fuck，Fuck，Fuck……”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惊吓的汉姆已经是个只会抱着头说Fuck的坏掉的复读机了，而彼得也惊恐地捂住了嘴，完全缓不过神来。

紧接着，时间回溯，一切举动如同倒带般的缩影回放般，迅速回溯到了五分钟之前。

踏入左边隧道的少年，脚步顿了顿。

深陷黑暗的肖恩缓缓转过身来。

第九集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你们，在中追剧orz

关于更新问题：无法保证稳定更新，因为时间和精力跟不上，虽然更新不定，但是不会坑的，也不会更得很慢。看看我其他衍生的完结文就知道，我坑品挺好哒，放心跳。

入V了，谢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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