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惯性之下,程瞳脖子上戴着的一颗挂坠跳出了衬衣。

那是一条塔菲石挂坠。

贺冉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束白光,他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下,当指尖碰触到程瞳温热的皮肤,他怔住,而后果断缩回手。犹如触电一般。

他从小受高等教育,从不会如此失礼,但刚刚突然看见程瞳脖子上那块塔菲石,他的脑海如同刮过了一阵风。

“对不起。”他移开目光,和程瞳拉开些距离。

程瞳耳根有些发热,不自然地摸了下脖子。刚刚他的确吓了一跳,在感受到贺冉炙热的指尖温度时,他整张头皮都麻了一瞬。

“没事。”他垂下眼睑,在剧烈的心跳声里佯装云淡风轻:“你也喜欢塔菲石?”

贺冉转回头,幽幽地看向远方,喉骨滚了滚:“一个朋友喜欢,我也顺带着关注了下。”

程瞳点点头,但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贺家家大业大,什么值钱的东西没见过。纵使塔菲石号称珠宝界“大熊猫”,但贺冉也绝不至如此。

“你这挂坠是在哪里买的?”贺冉突然开口问。

程瞳愣住。这当然不是买的。是他故去的母亲留给他的。他很少会佩戴饰品,但这个挂坠,从不离身。

“嗯……出国旅游时买的……”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说得话不对题。

贺冉看了他一眼,眼中笼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片刻后,代驾便来了,程瞳送贺冉回了公司,二人在那分别了。

贺冉红酒喝得不多,但此刻大脑却是晕晕乎乎的。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块塔菲石。他身体一僵,记忆的碎片瞬间回笼。

那晚,《战天下》剧组的晚宴,季豪穿了一件V字领休闲装,贺冉无意间看到,他脖子上戴的也是一块塔菲石。

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会吗?

程瞳难道不仅仅是季豪的粉丝这么简单?

他和季豪会不会存在什么关系?

贺冉浅浅吸了口气,心头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疑云。

他摸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语气微沉:“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刚挂断电话,手机再次响起。

“贺老板,忙呢吗?”胡井颂慵懒地问。

“有事说。”

“是这样,总决赛上半场,节目组增设特邀评委席位,你这个男神级制片人,要不要过来占个C位?”

“具体时间?”贺冉问。

胡井颂一愣,他原本压根没对贺冉抱希望,这位大佬高傲冷酷,C位人家才不稀罕。可是,就在刚才,他居然听出了大佬的意向!

确定自己没幻听后,胡井颂的语调都扬了八度,“下下个周末!贺老板。明后天半决赛,产生最后两个晋级名额。然后就是总决赛上半场,现场直播。”

贺冉沉思半晌,没说话。

胡井颂在电话那头诡异地笑了两声:“哎,你塞进来那小孩,势头可是相当猛啊,三强晋级之争,你不打算现场助攻吗?”

贺冉的瞳眸深了深,沉声道:“他能走得远,靠的是他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井颂大笑几声:“对,你说什么都对。那男神大佬,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贺冉轻咳一声:“我安排下时间。”

——

周五晚上,第二场晋级赛准时播出,而当晚,也恰好是总决赛上半场六强分组、抽剧本。

程瞳来早了,和另外三位艺人共同在贵宾室等,边等边看第二期节目。

节目刚刚开始,电视里播出的正是程瞳和颜婉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每一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他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着分,哪里火候不到,哪里还能再进步一点儿。

挨着他坐的何洛拍了拍他肩膀,笑盈盈地调侃:“小程程,你这场又把我们震撼到了。”

“可不是嘛。”另一位艺人万厚也附和说,“能让艾盛老师和黄影后撕起来,程瞳,你真不是一般战士哎。”

程瞳笑了笑:“运气好罢了……”

“这可不是运气,小程程,你现在这演技,和《龙腾》那时候,压根就不是同一挂的,你是拜了师,还是修了仙,造出个这么大的惊喜?”何洛问。

程瞳刚要开口——

“惊喜个毛线啊,戏精而已。”满是鄙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何洛和万厚迅速转过身,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门口。

“靠博同情上位,就算晋级,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吧?”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住了。

程瞳坐着没动,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来,说话之人是谁。

芝亚一手抄兜,一手把玩着他的墨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芝亚,你来了。”何洛冲他招了招手。

芝亚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总决赛上半场分组名单刚出炉,我已经看过了,统筹叫你们过去。”

何洛和万厚起身,转回身招呼着程瞳:“走吧,一起去。”

程瞳正不想和芝亚单独相处,他站起身,看都没看芝亚一眼,欲要向门口走。

芝亚一个跨步拦在他面前,傲慢地从鼻孔发出一声轻哼:“你就不用过去了,我来告诉你。”他眯了眯眼,挑衅地扬起下巴:“下一场,我,跟你对垒。”

何洛和万厚瞪大眼睛,彼此看了一眼,传递着同一个意思:程瞳药丸。

芝亚实力很强,颇具冠军相。程瞳虽说是杀出来的黑马,但对垒芝亚,优势甚微。

“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芝亚又向前迈了一步,粗鲁地捏住程瞳的下巴。

程瞳双眸冷光潋滟,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满意极了。”

芝亚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他咬了咬牙,双目泛起恶狠狠的光:“有我在,你别想进三强。”

“那就等着看吧。”程瞳一脸平静道。

芝亚目露凶意地瞪着程瞳,仿佛要把他撕碎,吞进肚子里。他一向自大傲慢,盛气凌人,不光是程瞳,其他五强,任何一个,他都没放在眼里。

他凑到程瞳面前,居高临下,嘴角扬起一丝玩味:“小子,下一场,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没兴趣。”

“怕了吧?”芝亚冷笑一声,作了个粗鲁的手势:“怂货,就知道你没那个胆。”

程瞳冷着眸光转过头,看着芝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忽然燃起一股冲动。

他想跟他赌!

不把自己逼到绝境,哪敢说尽力了呢!

他定了定神,目光黑沉沉地扫过芝亚的脸:“赌什么?”

芝亚一愣,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来:“哎,这可是你答应的啊。别反悔。”

“我问赌什么。”程瞳的双眸像镶了两块寒冰,语气寒到了骨头里。

芝亚扬起一个邪气的笑容。他贴到程瞳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几个字。

程瞳面色一僵,双眼迸射出怒意:“你……”

“嗳,是爷们就别出尔反尔。”芝亚打断程瞳的话,“你要怕输,现在跟我认怂,你要有刚,就放开了跟我堵。”

程瞳虚攥着拳头,镇定了几秒,随后,他沉沉地说了句:“赌。”

半个小时后,人都来齐了,执行导演组织大家抽剧本。

统共6个人,三本剧本,其他组都抽完了,剩下的一本给了程瞳芝亚这组。

程瞳拉开文件袋,当看到竞演片段的名字时,他的唇角溢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芝亚一把抢过文件袋,将剧本掏了出来。

程瞳用眼角余光瞄他,看到芝亚在看清影片名字的那一刻,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

那是季豪主演的电影,三年前上映的,当年季豪就是凭借这部影片,盖了芝亚,一举夺下影帝桂冠。

也正是那一次的影帝之争,芝亚和季豪的梁子从此结下。

如今,芝亚抽到了死对头的封帝作品,心中自然不爽。他咬了咬嘴唇,低声骂了一句操。

“哎,何洛。”芝亚走到何洛跟前,搭着他的肩膀:“你们的剧本是哪个?”

何洛拿着本子给芝亚看了一眼:“《将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怎么了?”

“咱们换换呗。”芝亚晃了晃手中的剧本:“我们的是《狼族》。”

“这……”何洛犹豫道。

程瞳轻笑一声,走上前,一脸平静:“芝亚,这是比赛,不是过家家,规则既然定了,大家还是别玩坏了吧。”

何洛点点头:“我同意。”

芝亚恼火地白了程瞳一眼:“比赛怎么了,演什么不是演。”

“说得就是啊。”程瞳笑了笑:“演什么不是演。”

“……”

芝亚最终也没能换了剧本,直到下楼梯时,他还在骂骂咧咧。

程瞳压根不打算理他,疯狗喜欢咬人,人总不能反咬疯狗。

太蠢。

何洛和他并排下楼,忍不住悄悄问:“小程程,你和后边那位,是不是结了梁子了?”

程瞳淡淡一笑,无奈地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何洛愣了下,随后也笑了。他拍拍程瞳的肩膀,压着声音道:“不管怎样,我支持你,总决赛加油!”

“谢谢洛哥,一起加油。”

回到家,已经快到九点。程瞳简单冲了个澡,便懒洋洋地歪在床上刷手机。

今晚第二期节目播出后,他的粉丝又涨了几万,队伍愈发壮大了。

评论和私信里,好多妈妈粉直呼心疼程瞳,为自己曾经不明真相,跟风闭眼黑的行为而“忏悔”。部分粉丝甚至热心PO出了治疗面部神经的医院,以及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土方法。

程瞳的心里淌过阵阵暖意。他思索片刻,刚打算发一条感谢的微博。忽然,一条@了他的消息骤然映入眼帘。

那条微博刚更新没几分钟。更博人是芝亚。

他选了一张景德镇花瓶的配图讽刺程瞳,正文写了几个字:决赛见。

程瞳目光骤冷,在手机相册里翻图片。

虽然他知道跟芝亚这么battle挺幼稚的,但他也实在不想忍,他不是软柿子,谁想捏一把就捏一把。

很快,他找好了图,写了同样的“决赛见”,@了芝亚。

图片上,是一匹马和一头骡子。

潜台词一目了然: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