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摩托车冲过来的那一刻,速度很快,刺目的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危险与恐惧腾起一个漩涡,将程瞳牢牢包围在其中。

他脑海里的声音大叫着让他闪躲,然而身体却如同石化一般,不受控地僵在原地。就在这紧急关头,他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一双大手拽着他,拼命向后拉扯。摩托车擦着他的衣角疾驰而过,由于惯性太大,程瞳摔在地上,手机从手里滑脱出去,在不远处无力地蹦了两下。

那人搀着他的胳膊,从背后将他扶起,问他有没有受伤。声音传入鼓膜,程瞳顿时愣住了,他诧异地回头,恰好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季建东!

他的父亲。

是他父亲救了他。

程瞳身体一僵,嘴唇张了合,合了又张,愣是没回出一句话来。

“去医院看看吧?”季建东边说边将捡回来的手机塞到程瞳的手心里。

程瞳掌心一热,回过神,他连忙摆了摆手:“没事。谢谢你。”

如果刚刚不是季建东拽了他一把,他估计早就起飞了,以当时的情况看,他势必逃不过这一劫。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季建东走了之后,程瞳又原地待了一会,那栋房子,没再去过其他人,季建东也没再从那里面出来过。

程瞳叹了口气,手指暗自收紧,忽然间,指尖的触感,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机屏碎得像蜘蛛网一样,程瞳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试了试开机,半点反应都没有。

完了,手机摔坏了。他咬了咬牙,在心里暗骂一句。

如果手机报废,不仅之前绑定的监控APP不能再用,刚刚监控拍摄到的那段视频,也不能下载了。程瞳很后悔,出门前,他应该先下载到电脑上存下来的。

可谁又能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突然冲出这么个煞星。

回忆起刚刚的惊魂时刻,刺耳的机车轰鸣,仍旧撞击着他的鼓膜,令他心有余悸。

是凑巧吗?这未免凑得也太巧了点儿吧,很久没来过这里,今天一来便出了事。

是刻意为之?那么对方的动机又是什么。他现在换了身份,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果是针对原主,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之前从来没惹上过什么人。

还有刚刚监控拍摄到的那个人,他又去了哪里,摩托车上的那位,会不会和他是同一个人?

这事太蹊跷,太复杂了。程瞳倚在车内的座椅上,无力地捏了捏眉心。

这时,他忽然感到左肩膀的痛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一把锥子,一下一下撬动他的肩胛骨。刚刚还没觉得多痛,不过十几分钟,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程瞳咬了咬嘴唇,发动车子,右臂控着方向盘,向最近的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后说是左肩轻度骨裂。问他怎么弄得,程瞳说摔的。

医生为他做了悬臂固定,建议他叫家人或者朋友来接他回去,只剩一只灵活的胳膊开车,这非常不安全。

程瞳靠在椅子上苦笑一声:“手机跟着一起摔坏了,号码一个没记住。”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低音:“我让人送你。”

程瞳吓了一跳,迅速转身,视线所及,入眼的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他愣了一瞬,紧接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贺总,你怎么在这里?”他站起身,脸上满是疑惑。

在这种情况下偶遇,实在不是什么太美好的事。况且刚刚贺冉不是回公司处理事务了嘛,怎么就处理到了医院来呢?

贺冉没答话,目光在程瞳的左肩膀定格,他眉毛微蹙,问:“你不是回家了吗?”

“嗯。”程瞳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刚才洗澡滑倒了……”

贺冉看了他半晌,缓缓敛下眼眸:“这边还要处理点儿事。我交代了司机,他会送你回去。”贺冉的目光又一次瞟向程瞳受伤的肩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没事,不用担心。”程瞳扯了扯嘴角道。他凝着贺冉的脸,注意到他似乎脸色不太好,于是他便试探性地问了句,“贺总,出了什么事情吗?”

贺冉英俊的脸上略过一抹阴云:“一个艺人出了事,受不了网络暴力,吞了安眠药。”

“这……”程瞳的笑僵在脸上,慢慢转为一言难尽。

回去的路上,程瞳特意让司机走的市区,当他看到街边有一家还营业的数码产品商铺。他兴奋地说:“麻烦停下车,我去修个手机。”

司机踩下刹车,一脸疑惑。

几分钟后,程瞳再次回到车上,一脸吃了蜜的兴奋模样。司机在心里暗道:看来市场大环境不好,明星也没钱赚,手机坏了都不舍得再买一个。

回到家之后,程瞳找出一个新手机,换上卡片,刚开了机,就立马给贺冉发了一条微信。

【程瞳:已到家,谢谢霸总借我司机。】

贺冉的微信,是他蹭车时候加的。头像似乎是某种符号,有些古怪,程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代表什么意思。他又点进贺冉的朋友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程瞳撇了撇嘴:果真是高冷总裁。

这时,微信响了一声,程瞳一把抓过来,赶紧点开。

【贺冉:知道了,晚安jpg。】

晚安的表情包是一只布偶猫,举着爪子,又萌又娇又可爱。

程瞳愣了两秒,随后仰在床上,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肩上的伤口都扯得疼痛起来。

高冷总裁居然也会发表情包,还是布偶猫的萌宠形象。

好萌一总裁。

程瞳感到心尖一阵莫名的酥软,他将那个系列的表情包全部下载下来,捧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才带着不舍放下。

——

周末的晚上,一栋山景别墅内,正进行着一场聚会。

牵头的是贺冉的发小祁缪阳,他老爸的公司最近拿下块地,初步计划打造B市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祁缪阳邀请了业内几位颇有名气的投资人,共同切磋试水。

餐桌上,觥筹交错,交谈甚欢。几轮下来,酒喝了大半,大家切磋得也差不多了。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某个综艺,投资人萧猛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忽然他转过头,指着电视,望着胡井颂:“哎,老胡,你们卫视今年强推的那个真人秀,是这个吧?”

胡井颂向后仰了仰身体,视线跟着飘了过去:“对。这是第一期。”

萧猛坐近仔细端详了几眼,啧了一声:“这不是艾盛嘛,他来当评委,那张嘴,碰上个玻璃心,估计得抑郁。”

“有个抑郁的。”胡井颂笑着指了指:“看见没,这个叫华杰的,那天就是哭着下去的……”

经俩人这么一讨论,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吸引过去。此时电视里播放的,正是华杰与程瞳上台PK的片段。

贺冉放下手里的餐具,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他整个身体转过去正冲屏幕,黑亮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面里的人。

“啧,这个小鲜肉好像叫什么程来着?”一位制片人冲着屏幕指了指,歪着头沉思。

“程瞳。”胡井颂押了一口酒:“这小子是上一场的大黑马,真真儿把我们的下巴给惊掉了。”

“怎么说?”

“《龙腾》那部电影你们都看过吧,因为他一个人,毁了一整部电影。但是上周在台上,他就像换了个人。艾老刀,嘴那么损,都没怎么扎他……”

胡井颂说完,又喝了口酒,目光下意识往贺冉那瞟了瞟。

贺冉侧身端坐,密长的睫毛下,双眸目不转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凡的专注。

祁缪阳过来给他倒酒,喊了两三遍,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吧你。”祁缪阳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瞥了眼电视:“你啥时候对这类节目感兴趣了?”

贺冉没答话,萧猛却咧着嘴嘻嘻哈哈地调侃:“阳子,那么天真呐,贺老板不是对节目感兴趣,他怕是对节目里的人感兴趣吧。”

其他人也跟着萧猛的玩笑,臆想了几分。

祁缪阳脸色微变,赶紧朝贺冉看了一眼。别人不知道,他可什么都知道。

季豪离去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贺冉心里的那个位置,不可能空出来。

再看电视里那两个小鲜肉,都是青春偶像派的,那个程瞳,眉眼间倒是和季豪有几分相似,但也压根不是一个类型。

他冲萧猛笑了笑,笃定地摆了摆手:“贺老板禁欲系,他感兴趣的人还没造出来呢。”

贺冉看了祁缪阳两眼,捏着酒杯,轻轻抿了口酒。

“没造出来?”胡井颂的眉毛挑起一个弧度,眼波流转着微妙的情绪:“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