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从一片漆黑的梦里醒来。

在注视到那位金发白衣的王者以后，他的视线陷入了黑暗。尊贵的光辉之颜，威严而包容的红色眼眸，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金饰品。子民为他戴上树枝编织的王冠，他的脚边是进贡的兽皮。

王的面目模糊。

王的目光慈悲。

王的光辉灿烂。

可是……为什么记载里没有这位王的只言片语呢？大灾变之前的历史变作了寂静的枯流，王的记载淹没在了漫长的时间里。

那样明亮的光也会被淹没在黑暗里。

“喂，大叔，快去买一根热狗。”金发男孩仰着下巴颐气指使，他看见窗外那辆红白相间的热狗车的时候，踢了踢陈唐的膝盖。

“不是才吃过全家桶吗？！”陈唐看着这祖宗，感觉头发都要秃掉了。这个小鬼口口声称自己是王，可是一点王的风范都没有拿出来，陈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才会相信小鬼的一面之词。

这祖宗隔三差五要求这要求那，陈唐也是老老实实地服侍着。

“我被忘记了。”男孩说。

遗忘是最可怕的东西。

陈唐递过来一只烤热狗，“没事，你的热狗还没被忘。”小小年纪伤春悲秋个屁，以为自己是强颜欢笑的忧郁美少年了吗？

＊

【王被遗忘了，黑暗把光亮吞没。】

＊

“今天我们来讲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王者。”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站在台上，虚拟影像投射在她右手边，凝聚成人形。

“第一个是，温尔纳穿刺公。”

四面投射来光线，凝聚成稳定的形状，看外表是个红色披风的高大男性。身着精美的盔甲，鹰形头盔，五官英俊深邃，一双灰色的眼睛看上去暗沉沉。他双手持剑而立，笔挺的身姿依然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这位其实说不上王，但也拥有成王的资格。生前为凯撒五世平定了东部的战乱，以一己之力获得整个混乱东部的支持。不过和他的功勋相对应的是，这位大公堪称血腥的手段，他对于背叛者和俘虏予以最冰冷的刑罚——穿刺。”

女教师扶了扶眼睛，继续道：“不过我们时间并不太多，因此不作详细讲解。如果有兴趣，各位可以去资料室和虚拟历史馆进行相关体验。”

她高高抬起一只手，光线迅速切换，伴随轻微的电流声凝聚成另一副模样。

身着古服的年轻人，高冠束发，白玉似的脸看上去温和疏离。他用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众人，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彩，他们几乎以为那是活人了。

“这是古时华国的帝王吗？”

“他的衣服看上去非常奇特，但是也非常好看。”

“他看上去很温和，是个明君吧？”

女教师打断了他们的猜想，“不，这位是……始皇帝。”

台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始皇帝……这个名号他们听过无数次了，几乎被作为暴君的最典型代表。可是……谁也猜不到是这样一个温和有礼的青年。

“始皇帝其实是有名的美男子，史料记载，始皇的母亲夏太后是善歌舞的美姬。”女教师继续说，“我们只是通过一些技术进行了还原，也许会有偏差，但并不太大。”

“按照大灾变之前的记录，始皇应该留下了一座兵马俑坑作为陵墓。可惜的是，这个瑰宝的原型只存在于这之前，你们现在看见的，是运用现代技术复原的赝品。”

“虽然用赝品这样的形容显得有些过分，可是那种历史的沉积完全没有了。”

“好了，我们现在来讲第三位。骑兵王，苏拉玛尼……”

忽然有人站起来，腼腆问道：“那……有没有一个和黄金有关的王者呢？”这个声音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注意，这个发言人是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

这样的讲座是开放的，博物馆每周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讲座。这一次的主题是关于历史上的王者，根据知名度和功勋，一共筛选了二十三位王者，时间跨度很大，囊括了目前有记录的历史的年代，范围跨度同样很大。

讲师本身就对相关的资料了如指掌。

听到这个问话，她愣了愣，随后声音还是冷静响起。“有，并不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是黄金王奥利奴还是中原王孙秀。”她说出了其中最出名的两位，然后等待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惜，这次的家伙没开窍。

“都不是。一个嗜爱黄金，还豢养狮子的王。”

她皱着眉，依然没有在脑海里搜索到符合这两条信息的人物。

“……这位，先生。”

“如果您是来捣乱的，还请您出去吧……”

于是陈唐被保安的目光送别，对方仿佛在看傻子或者想出名想疯了的疯子。

——看来这些资料的确是没有的，但并不能证明吉尔说的是假的。

——很怪异的是，历史就像被挖了一大块的蛋糕一样不完整。

＊

黑主优姬走到墙边，爆掉了最后一只levele的头颅，然后收回“狩猎女神”。

这根拥有纤细外型的武器上镌刻有繁复的花纹，触感冰凉，但是在碰到吸血鬼的时候会迸发出灼热的温度——足以灼伤他们的肌肤。

她没有立刻把棍子收起来。

呲——

棍子的另一段刺出，似乎被包纳在掌心里。即使没有回头，她还是立刻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

“蓝堂——学长？”

她拖长声音，丝毫听不出半点敬意。其实优姬的声音很柔和，很难强硬起来，这给了很多人“优姬很好欺负”的映像。但是一想到优姬那个恶劣的笑容，蓝堂英就觉得这是在挑衅。

冰晶顺着棍子蔓延，沿路绽放出簇状的冰花，看上去昳丽又冰冷。

“学长是在示威吗？”优姬的手仍然没有放开棍子，那种冰寒甚至没有消去她脸上一抹腼腆的笑容。

她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来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发疯的狗一样。”

【疯狗】

【连一个低等的人类也骂他是疯狗吗？】

碰！他脑子里的理智炸开，一股汹涌的怒意充斥了意志。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冰晶一瞬间爆炸开，几乎填满整个巷子，墙壁上布满长而尖锐的刺，大片的冰晶如同有生命一般贪婪地吞噬着少女的双腿。

可是她还是笑的很温和。

下半身是厚厚的冰霜，就像一条破浪的人鱼。

“学长，你这个样子真是丑陋。”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怎么办……居然，有一点点同情学长，那样倾慕着枢，仍然得不到回应呢。”她的笑容温暖迷人，如果说平日里的她就像一朵黯淡的小花，那么……现在的她，就是盛开的姿态。

甚至……看了让人觉得有一瞬间的憧憬。很像是枢大人的感觉。

当然，如果她没有说出那些恶毒的言语。

“黑主优姬，你知道吗？我饿了。”他裂开嘴巴，露出森寒的牙齿，眼睛也变成了浓稠的红。现在的他和平日里开朗的模样判若两人，不过……露出了本质。

黑主优姬厌恶这样的模样，这种丑陋而贪婪的模样，只要一想到枢也会有那样的一面，她就觉得浑身火烧一样难受。

怎么可以呢？她的枢。

枢在地狱里深受苦难。

恨不的代替他……

优姬舔了舔嘴唇，她意识到自己咬破了皮，鲜血溢出。那种甜香的味道对于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她在很早之前就得到了证实。

“狩猎女神”燃烧起来，红红像一块烙铁，冰晶被炙烤出水雾和呲呲的动静。蓝堂英的冰并不是物质意义上的“冰”，而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并不会轻易融化。

【为什么狩猎女神选了你呢？那自然是因为你本就该使用她。】

【她的潜能不仅表面看到的那些。】

那种弥漫的甜香味让蓝堂英的眼睛更加鲜红，此刻的他看上去像一头野兽。可是野兽啊……虽然有凶狠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但是没有一颗心。

“学长真傻。”

“狩猎女神”刺破了层层冰盾，扎进levelb的眼睛，尖利的叫声爆发在这片封闭的空间里。那根棍子的另一头生长出怪异的刀锋，细小的，就像弯弯的钩子。

黑主优姬身上的冰晶爆开，厚厚的冰层脆弱的不堪一击。

【如果非要比拼力气和狠命的话，学长你是赢不了我的。毕竟……除了这一条路，没有别的方式离枢的距离更近了。】

她身上覆盖的冰霜就像剥落的树皮，一点一点，让蓝堂英绝望。真实的…绝望。

引以为傲的手段在对方面前只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那根沉重的棍子压在他的脊背上，他这一生都没有承受过这样的重量。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咔嚓。

他听见了自己的骨头断掉的声音，这个感觉，是脊椎断掉了吧？可是他并不会死去，除非心脏破碎。那种剧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他的脸，可他觉得冰凉刺骨。

他清醒了一些。

一滴血顺着他的喉管划过他的心脏。

【多喝一点吧……学长……这样，你就再也不能和我争抢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