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再一次觉得，世间万事真是有趣极了。

到了庆安寺别院，林秀莹不顾一路的风尘仆仆，马上去隔壁的小院子张望，没人。火急火燎跑去找了缘，却被告知，了缘方丈去云游了。归期不知，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也可能好几年。

哈哈，若不是顾忌下人们看着，林汐真想仰天大笑。

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心疲惫的林秀莹蔫蔫躺在炕上。

林汐梳洗好，躺得离她远远的，中间隔着春分夏至小巧。炕大，五个人睡也并不拥挤。只是那赶车的车夫与随车同行的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将就在马车内睡。一个月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

然而，第一个没能坚持住的竟是林秀莹。

每天睡醒吃，吃饱发呆，从天亮呆到天黑。日复一日，十天后林秀莹就抓狂了。她无法理解如此枯燥的日子，林婉莹是怎么熬过两年的。

第十二日，久久等不到周景瑞的林秀莹当机立断，留下两个护卫在这里继续等候，其余人等，先行回府。若是看到隔壁有人回来，一人守着，一人立刻回府禀告。

回府住了两天，林秀莹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要坚持等下去的，俗话说真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她的坚持可以感动菩萨呢。现在她这样跑回府，老天会不会不帮她了？

越想越不安，便想去找林芳莹，让她帮自己出出主意。三妹妹从小善解人意，主意又多，跟她说说，可能她会有办法。

走到半路，林秀莹又犹豫了，调转方向转而去了林婉莹西偏院。

西偏院内，林汐主仆正磕着瓜子闲聊。

往后余生，每每想起今天，林汐都无比后悔。那日，真不该忘记她们已不在庆安寺，与小巧肆意闲聊。

主仆二人看到杀气腾腾闯入的林秀莹，全都愣住了。

“周公子是谁？”林秀莹揪住小巧的头发，把她整个人从矮墩上拖起，一把扔到地上。

小巧疼的眼泪直流，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林汐知道情况不妙，方才她们提到了下周景瑞，估计被林秀莹听到了。见林秀莹拿起一花瓶准备砸向小巧，林汐赶忙上前护住。

这么随意打人，佛都有火好吗？

“林秀莹你疯了吗？”林汐一把推开她，林秀莹摇摇晃晃连退几步，手中的花瓶没拿稳，啪一声碎落在地。碎片四溅，一小块划过林汐脸颊，立刻有密密麻麻小颗粒血珠涌出。

小巧吓坏了，自家小姐伤了脸，若是毁容了可如何是好。

林秀莹站在院门外清清楚楚听到小巧说了三次周公子。

“周公子是可恶，离开都不告说一声。”

“周公子人也挺好的，还摘果子给我们吃。”

“唉，奴婢还是觉得周公子不像薄情的人。”

直觉告诉自己，小巧口中的周公子肯定就是那日见到的那位白衣公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为了寻找那位公子的种种失控之举，想到林婉莹这个小贱|人面不改色撒谎自己不认识那位公子，林秀莹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林婉莹，你好大胆，竟然敢对我撒谎。”

林秀莹犹如失了心智般，整个人扑上去，与林婉莹扭打程一团。几个丫鬟吓的哇哇叫，想分开他们，奈何林秀莹劲太大，根本分不开。

此刻的林秀莹就像一头暴怒中的小牛，什么都不顾，只想把林婉莹一头撞死。

“啊……”林婉莹左手撑地时磕到了地上的碎瓷片，疼的连连尖叫。

两个女孩打架，三个女孩劝架的场面十分混乱。混乱中，林汐抓到一块瓷片，几乎是下意识的，马上抓起来防身。林秀莹根本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攻势半点没收。

于是，这场混乱终于在林秀莹一声凄惨叫喊声中停止了。

“我毁容了毁容了！”

春分夏至也傻眼了，愣愣看着林秀莹用手捂住不断用血的右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林汐也傻眼了，看着手中还沾着血迹的瓷片，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划伤了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容不得她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林汐拉起小巧朝沈氏的院子飞奔而去。这时候，她能想到的庇护也唯有这个不把她放在心上的母亲。

沈书云见到她主仆二人慌张狼狈一脸恐惧的样子，心瞬间沉了。

纵使拥有成人的心智与灵魂，可是在这杀死一个庶女如碾死一只蚂蚁的时代，说不恐惧不害怕是假的。林汐很怕很怕。不是没想过逃，但是小胳膊小腿的，能跑几公里？没有官府铭文，难道带着小巧躲深山老林？只怕不出三天就被猛兽毒蛇吃了。

让她稍微心安点的，是沈书云纵使沉着脸也把她们留在了自己院子。过往种种，沈书云虽对自己不慎关心，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着自己的。

只是这一次，她一个妾氏还能护的住吗？

胆战心惊呆到申时，卢氏终于带着浩浩荡荡人马杀到，其中还有林修平。

卢氏脸上没有往日的半点笑容，冷的如千年寒冰，看向沈书云与林婉莹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凌厉。

“把人给我绑起来！”卢氏开口第一句便让众人明白，今夜她不是来问责的，是来处罚的。

林汐站在沈书云身边，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因为恐惧，浑身冰凉冰凉的，透过小手掌全传达到了沈书云那里。

下人们有点忌讳这个受宠的沈姨娘，卢氏开口后，皆把目光投向一家之主林修平。

林修平脸色很差，紧绷着脸，浑身散发着‘此刻别惹我’的气息。他被管事的急急忙忙叫回府，看到的是林秀莹一脸血的惊悚场面。

那道划痕很深，费了许久才止住血，大夫当场下了容貌受损的结论，林秀莹听完直接晕厥，又是一场手忙脚乱的急救。再醒过来，林秀莹整个人便陷入呆滞状态。

卢氏心如刀割，处了完林秀莹的事，便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来抓林婉莹。从没下过狠心的卢氏此时也只有一个念头：秀莹毁了，林婉莹也别想活命。

话说出去许久，下人们却没一个敢向前，卢氏心里的火烧的更旺，正欲亲自上前把林婉莹这小贱人抓过来，沈书云却开口了。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我们？”等待的这半天时间，沈书云心里也想清楚了，说话也是不慌不忙。

我们？林修平眉头皱了皱，庶女伤了嫡姐，此事很严重，他没打算偏袒。但是也没想过要把沈氏怎么样，毕竟伤人的是……

只是在听到她说‘我们’的时候才想到，这件事如此严重，作为生母的沈书云似乎难辞其咎。处置一个庶女他不怎么纠结，毕竟错了就是错了，但是如果加上沈书云，林修平有点犹豫了。

半天没等到林修平开口，卢氏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要他一同过来，本想指望他秉公做个主，此刻她是彻底死心了。但凡与沈书云有关，只怕她这个丈夫都会失了心智。

卢氏哀莫大于心死，看向林婉莹的眼中更是找不到半丝温度。

“老爷，后宅中的事，我还是有权处理的。”卢氏向前走了几步，把林修平及跟来的众人置于身后，态度很明显，这件事由她处理。

沈书云也不惧怕她，淡淡的把目光转向卢氏，道：“太太想怎么处理？”

卢氏发出一阵冷笑，似乎在笑沈书云问了个很可笑的问题。

“谋害嫡姐，你说我怎么处理？”

谋害嫡姐？林汐全身血液瞬间凝结！卢氏竟然给她扣了顶这么大的帽子。她不过……顶多误伤，而且是林秀莹先挑的梁子，她不过自保误伤。

“太太，谋害二字可不能乱用。”

林菀莹干出这样的事沈书云还一副理直气壮云淡风轻的样子，若不是有最后一丝理智压制，卢氏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去把这贱女人掐死。

深吸了口气，卢氏心痛如绞，道：“秀莹的容貌已毁，‘谋害’二字只怕都不足道出你所生女儿的歹毒。”

毁容！

沈书云两手微微握程拳，一阵寒栗蔓向四肢。

“把人给我绑了！”这一次，卢氏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

在场的下人全部吓了一跳，孙嫲嫲第一个走向林婉莹，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众人轻而易于把林婉莹从沈氏身边拖走。

林汐两眼瞪得大大的，直直盯着沈书云。无声在问，这是要放弃我了吗？

小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扑通跪在卢氏面前猛磕头认错。

“太太，二小姐的脸是我伤的，不关四小姐的事。”

磕的太用力，不一会就涌了一额头血，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狗奴才！”

卢氏狠狠一脚踢向小巧，顿时把人踢飞了一丈，

“来人，先把这狗奴才给我杖毙。”卢氏一声令下，马上有家丁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小巧抓起。

林汐大骇，害怕小巧真就这么被杖毙，使劲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想挣脱钳制住她的两位嫲嫲。

啪，孙嫲嫲一巴掌打过去。打的林汐头晕脑胀，嘴角都破了，只觉得口中一股浓浓的咸腥味。

“小贱人，你毁了我女儿一生。”卢氏掐住林婉莹下巴，那张精致的小脸，耀眼的刺痛双眼。

“人人都说林府的四小姐年纪虽小样貌却惊为天人，你猜主母会怎么惩罚你？毁了你这张精致的小脸再送去觉善寺？还是干脆直接杖毙？”卢氏似乎在认真思索，半响拔下一根簪子……

沈书云脸上终于露出惊慌失措，大喊：“住手，如果你伤了婉儿，只怕林家跟你两个女儿都得跟着陪葬。”

众人第一次从沈书云口中听到这么严重的恐吓，皆一脸不信看向她。

不过一落魄秀才的女儿，能有什么家庭背景敢口出狂言。

“哈哈。”沈书云哼笑了几声，已没了往日的高冷，两眼通红看着林修平，道：“老爷可曾记得婉儿出生时的情景？”

院子瞬间安静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在场的人都知道，林菀莹世沈氏自平阳回津饶的途中生的，当时什么情景恐怕只有林修平清楚。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氏的恐吓太重，还提到自己两个女儿，卢氏也愣住了，看向林修平，想知道林婉莹出生那天有什么惊天秘密。

“婉儿她……其实是那位侯府夫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