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
距离林婧莹及笄已过去半月,那日过后,林婧莹便被卢氏关在屋里绣嫁妆。及笄礼后的第四天,孙夫子也开始到林府授课。
林修平特意把飘香水榭整理出来给几位女儿上课,林婉莹觉得这地方僻静且环境优美,很是适合。
孙夫子教学非常严格,上课十日才轮得一日休,每日卯时开始授课,巳时止。未时至申时主要是练字或对考察学生之前所学的内容。
开始学的不过是简单的《孩童音律启蒙》,内容都是一些简单又郎朗上口的常识,内容诸如天对地方、风对雨、星辰对月亮,很是适合孩童启蒙。
这样的课程安排对于初学者来说,学习任务说不上紧张,但也不容松懈。
林汐因有前世底子,虽然已刻意低调,但接受起来仍是比其他两位姐姐快的多,被夫子表扬了几次,得了两个姐姐不少白眼。
今日是授课的第十日,明日就要休沐,音律启蒙也刚好教完。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孙先生便想考考她们这十日学的东西。这考察方式嘛,自然就是听写。
林汐上辈子学的是简体,繁体字能看懂,但要默写出来,还是很多字不会。所以这场小考的结果是,林芳莹二十个字对了十五个,林婉莹写对了十二个,林秀莹则只有五个。
孙夫子生看到林秀莹交上来的那张写的鬼画符一样又全是错处的答卷,气的直吹胡子干瞪眼,指着她大骂:“明明年纪最大,学习却最不用功。以后堂上小考若有错,错一次打一下掌心。”
说罢扬了扬手中额戒尺,三人看着那根长长的木板,脸色皆微微泛白。
林芳莹想的是,她每晚挑灯背书练字,已是非常吃力,可也才这水平,以后可怎么吃的消?姨娘又不识字,她也没人可请教,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林秀莹想的是,读书不过是父亲强迫,如今学不好还得被体罚,身体受痛也就算,就她这水平,指不定还每次都要受罚,以后在旁人面前怎么抬的起头?
林汐担心的则是,若想避免惩罚,就不能再装愚钝,只是一旦锋芒毕露,日子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悠哉太平。她想保住这太平日子,可是也不想被打掌心。好为难,就没两全之法吗?
孙夫子看着苦着脸的三个人,冷哼一声后重重砸下一炸弹。
“这次就罚你们每人抄写《音律启蒙》五遍,今日申时前交上来。”顿了顿,又特意强调了句:“字迹必须工整,不能有错。”
说罢便移步西侧间休息。
天啊,三人闻言皆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倒趴在桌面上。
此书虽然只有十页厚,内容也不多,但林汐不擅长毛笔,字写的丑又慢,若要在申时抄写五遍,看来中午是不能休息了。想了下,便让小巧中午把食盒提到水榭来,打算吃两口接着抄。
林芳莹见她如此刻苦,也让小满这么做。
林秀莹的头扭来扭去来回看这两个妹妹,心里不愿意刻苦,可是看到一起学习的人这般刻苦心中又不安。埋怨她们为何这样,写不完三个一起受罚也可以啊。无奈,只要让春分也去提食盒。夏至则趁这会休息,帮她捏肩膀放松。
林府是靠林修平做生意才起来的富贵人家,规矩自不像一些世家那么讲究,伺候老爷的太太与妾氏可每人配两名贴身丫鬟伺候,少爷与小姐则可每人配一名小厮或丫鬟。卢氏不愿与妾氏同等级,便给自己与林老夫人多配了两名贴身丫头,外加一个老妈子,给自己的嫡出的两个女儿每人配了两个贴身伺候丫头。
林修平对这安排也没意见,这规矩是林老老太爷定的,那时候的林家不过是津饶普通的商贩人家,家业远没现在这么大,所以卢氏提了老夫人与自己的丫鬟人数也没意见,毕竟是正经太太,若与侍妾一样,也是失了身份,甚至还提议给每人再多配两个粗使丫鬟,被卢氏以勤俭持家为由拒绝了。
林秀莹被夏至伺候的舒服,见两位妹妹埋头写字,就想拉她二人一起偷懒,不然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如今我们三姐妹每日上课,你们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也不够伺候,要不我跟母亲提议提议,给你们安排多一个使唤丫鬟如何?”
林汐不由笑了,想当初处林婉莹落水昏迷,卢氏不过是暂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帮忙伺候,待她醒过来,这暂派的丫鬟都叫回去了,那时她身子弱,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还不是全靠小巧一人忙上忙下,即要伺候她日常,又要奔波于厨房拿药,晚上还要守夜。
林秀莹见没人附和,仍旧自顾埋头写字,不高兴了,噘着嘴说道:“莫非两个妹妹不乐意?罢了罢了,权当我这个做姐姐的自作多情,担心两位妹妹学习累着。既然你们不领情,就当我没说。”
林芳莹写完一页,放下手中的毛笔,道:“谢谢二姐关心,只是主母一向教导我们切莫铺张浪费。况且我们只是在家里授课,三位弟弟上私塾呢,也不过是一个小厮伺候,妹妹实不敢言辛苦。”
“三姐姐说的在理,平日也没其他事,一个人确实够伺候。”林汐转过头很认真地说。
“算了算了,随你们吧。夏至,磨墨,我要抄书。”林秀莹微有点恼羞成怒,这一句句说下来,好像在说她不是似的。
这日三人抄的格外认真,丫鬟们端来食盒都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埋头苦抄。
二房的许氏自知道孙夫子在水榭授课后,心中的不平一日愈于一日,可在老夫人跟前说过几次后都被训,擅长察言观色的她自然是明白老夫人那是不能再说,不然也是图添她的不喜。
这日,许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芍药回来禀报,三位小姐刻苦学习废寝忘食,中午都在水榭练字,便憋不住了,想过来看个一二。
这一看,果然,三人全都专心致志写字,一句交谈声都没。这个学习态度,不管是自己夫君还是两个儿子,许氏都从来没见到过。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回到东院,直接去了林修安的书房。
进门看到,本应要好好读书的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在嘻嘻笑,夺过来一看,竟是本市井图画本,上面画的都是津饶花街柳巷近期新来的美人。气的卢氏当场就把画本给撕成两半,顿坐在椅子上,嗷嗷大哭。
“我怎么那么倒霉,嫁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成亲快十年了,每日你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倒是读出个所以然来啊,都三十岁了,还是个秀才。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跟大伯一起学着做生意,好歹能给两个哥儿挣点家业。哪像现在,跟寄人篱下似的,整日看大房脸色。”
林修安看黄书被抓个正着,羞的满脸通红,又听许氏嗷嗷哭着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心中是又羞又怒。
“大房怎么给你脸色了?母亲一向对你偏爱有加,哪次不是你给大嫂气受?”
许氏见他比自己还大声,气的直锤了林修安几拳。
“你这没眼力劲的东西,我对大嫂,最多不过说几句难听话。你看看我们二房与大房,出了这林府大门,津饶谁知你是林家的谁?林家那么多商铺掌柜,哪个不是只认大伯?林家生意做多大,赚了多少钱,你可知晓半分?大嫂掌管中馈,虽说不曾苛刻我们,可她自个呢?爱怎么花还不是怎么花。远的不说,就说那日婧丫头及笄那套头面,那么多颗红宝石,我都打听过了,那套头面整整五千两,五千两啊。我们两个哥儿从出生到现在的花费加起来都没人家一个女儿头面多。”
许氏越说越觉得自己亏,泪掉的更凶。
“……现在还花重金请了夫子给几个女儿授课,你想想你,自打二十五岁不再上私塾后,这么多年,大伯可曾想过替你也请个先生?若大伯对你也像对自己几个女儿那样用心,你也不至于三十了还只是个秀才。”
林修安听着听着,心里也认同起来,觉得大哥对自己确实不公。
许氏见他被说动,说的更卖力。
“我打听过了,东市西巷那户关姓人家,原来那年近七旬的关老爷曾在国子监任夫子,前两年身子不好才辞了夫子职回津饶的。你何不也跟大哥说说,请那关夫子来提点一下你?有关夫子指导,明年秋闱你还愁不中?”
许氏这话说的林修安颇为心动,只是曾在国子监任职,没有重金人家未必肯来。
林修安心里是明白的,如今林家这般家大业大,都是大哥努力换来的。母亲当年交给大哥的,不过就一间染布坊。二十几年来,他从未为林家上下的生存操心过付出过,安心享受着母亲与大哥的庇佑。但是说到底,林家生意做的再大,也是从那一间染布坊开始,没有祖上留下来的染布坊,就没有如今的林家。所以大哥挣的这份家产,理应是有他份的。再说,现在也不是要分家,不过就是请个夫子,一点都不过分。若明年他真中举,对林家来说也是大好事,大哥没理由反对。
许氏见他终于被说通,收起那被撕成两半的画本,笑着出了书房。她心里真正打的主意是,秋闱之前努力一把,若丈夫能中举,二房在林家的地位就超大房,以后就算想分大半家业,想他大房也不敢说什么。若明年秋闱再不中,就让丈夫别再读什么圣贤书了,没那天赋。趁着老夫人还健在,把家给分了,占个一半家产,至少也能保证日后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