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泣04

容话从琴房出来后,走到旋转楼梯拐角时,突然瞥见楼梯下盛玉宇的身影一晃而过,“玉宇?”

盛玉宇恍若未闻,脚步飞快的往长廊尽头而去。容话担心盛玉宇出了什么事,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盛玉宇在尽头处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不耐烦的用脚踹了踹房门,“出来啊。”

“玉宇。”容话把盛玉宇往后拉了一把,不赞同道:“你踹人家房门干什么?”

经他这么一拉,盛玉宇刚刚踢门的一脚落了空。盛玉宇偏着头过来看他,用一种类似久别重逢的口吻说道:“我以为是哪个碍事的,原来是容话啊……”

他说完,利落的抽回被容话抓住的手臂,又是一脚踹在门上,门身发出震动的轰响,“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也不看看你盛大爷我是谁,不出来我就把这破门给你撕了!”

面对出口这么狂妄无礼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盛玉宇,容话一时怔住,在盛玉宇又准备一记全力踢向门把手时,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把对方往后一拉,“玉宇你疯了?”

他这一拉扯用了七八分的力气,盛玉宇对他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扯就咚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他盯着容话瞪圆了眼,神情凶狠,“容话你,嗝……”

剩下的话被他打嗝的声音盖了过去,容话看着一直打嗝不停的盛玉宇,担忧道:“玉宇,你没事吧?”

盛玉宇刚对他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狰狞表情,就被打嗝中断,前前后后一共打了十几个嗝后,靠在墙上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打嗝声随之停止。

“玉宇,你到底怎么了?”容话蹙着眉问。

盛玉宇咬牙没有立刻答话,缓了一会儿之后,面部的肌肉表情这才松弛下来,又恢复成以往的神态。

他眼睛红通通的望着容话,可怜极了,“我,我没事……我就是打嗝。”

容话听盛玉宇这样讲话,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晚上少吃点。”

盛玉宇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我就不该吃那碗沙拉……”

“大晚上的你们在别人家里吵什么呢?”卢轶穿着睡衣从走廊另一边的房间里探出身子,看向容话和盛玉宇。

“没吵。”盛玉宇垂着眼帘解释道:“我就是打嗝,想来找衡星管家……拿点药。”

卢轶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说:“谁叫你晚上吃这么多,活该。”说完又带上了自己的门,倒回床上继续睡。

容话低下头,借着走廊的灯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盛玉宇以肉眼可见鼓起弧度的小肚子,说:“你以后晚上,饭量减半吧。”

盛玉宇点点头,两人身侧被盛玉宇此前狠踹的门突然打开了,衡星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眼神在盛玉宇和容话脸上各自转了一圈,神情冷峻。

盛玉宇走上前,把容话挡在自己后面,抱歉道:“对不起衡星管家,刚刚我不是有意踹你门的,请你原谅。”

衡星面无波澜,摊开手将一张纸条亮在容话眼前:蔚澜在哪儿?

容话道:“顶楼琴房。”

衡星关上身后的房门,绕开容话和盛玉宇,看样子是想去琴房找卢蔚澜。走到一半时又突然掉头转了回来,把一盒消食的咀嚼片递到盛玉宇手里后,这才离开。

容话原本打算和盛玉宇立即回屋休息,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衡星的门缝内渗出了几点水珠,水迹在地板上不断拉长,延伸至他的脚下。

有回堂风穿过,把水迹吹散,只留下几道浅到难以分辨的水痕。

容话的鼻尖突然窜入一股咸湿,类似海水的气息。但他没有太在意,因为卢蔚澜的别墅就近靠着海,偶尔闻到海水的气味也不稀奇。

盛玉宇似乎也和他闻到了同一种味道,问他:“你闻到,海水味了吗?”

“闻到了。”容话反问:“有什么奇怪吗?”

盛玉宇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去睡觉吧。”

容话应声说好。

卢蔚澜关好琴房的灯,走出琴房想要带上门时,一只手替他率先关上了门。她的视线在那只手上停驻片刻,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午夜十二点,已经不是你的工作时间了。”

衡星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快速的写下一句话:对你,是不是工作时间都没关系。

卢蔚澜盯着纸上方方正正的几个字,说:“两年前你连笔都不会握,现在的字却比我还写的好。”

四下响起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衡星在纸上写道:是你一笔一划的教我写字,蔚澜,谢谢你。

“谢谢你”三个字,让此刻的卢蔚澜忽然觉得无比刺眼,她低低笑了两声,“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和感激。”

她仰起头直视着衡星的双眼,“你心里很清楚。”

衡星闻言,当即就要再次握起笔在纸上书写起来,可当笔尖触到宣白的纸上时,他却停住了。

无话可写。

卢蔚澜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随即像是联想到什么,状似安抚的开口道:“不过现在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恬不知耻的在你身上做无用功。”

“我已经重新找回我的恋情了。”

衡星抓着笔纸的手蓦地一紧,他说不了话,但此刻凝视着卢蔚澜的眼神却像是在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

卢蔚澜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明灿,好似又变回了曾经光彩夺目的女钢琴家。她擦着衡星的肩走过,说:“当然是因为他更让我喜欢。”

滴答,滴答——

漆黑的房间内,不知从哪一个角落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容话皱着眉从床上坐起身,这间房里没有浴室,不可能有没关好水龙头的情况。他被滴答声困扰了将近十来分钟也没能顺利入眠,实在是忍受不了,遂走下床,循声而去。

这一去,竟然出了房门径直向底层的大厅而去,令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滴答的水声居然能从一楼传到他睡觉的房间。他摸索着扶手栏杆,狐疑的走下旋转楼梯,一下到地面,耳畔里传来的滴答声骤然变大,变急。

容话用手捂住双耳,这声音分贝变得高的有些离谱,他此刻只感觉耳朵胀痛,仿佛起了高原反应一样。

就在这时,他感觉眼前的场景一花,原本晦暗不明的客厅被一种古怪的蓝色所覆盖,一股浓重的咸湿气息如潮水一般突然充斥进容话的口鼻里,他像是呛了水,身体靠在楼梯扶手上咳嗽不停,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中窒息之时,一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蓦然响起。

几乎是同一时刻,容话体内的窒息感消失的一干二净,就仿佛是被这声敲门声生生逼退了一样。

他面色发白的跌坐在台阶上,拼命的呼吸着四周的空气,整个人处于一种恍惚又后怕的情绪里。

屋外的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再度敲响起来。

容话瞳孔失焦的望向大门处,没有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急着进门,间隔十几秒后,又重新再敲。如此反复数次,极有耐心,像是笃定了屋内的人一定会替他开门一样。

容话忆起刚刚那股诡异的窒息感,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午夜多少点了,此刻站在门外敲门的究竟是人,还是……

容话用力的甩了一下头,他这星期才交了入党申请书,崇尚科学,破除迷信才是真理。

于是他为了贯彻落实这一条例,起身朝门口走去。他手掌握住门把手,抿着唇,如同破釜沉舟一样干脆利落的开了门,令人意外的是,冷白路灯印衬下的屋门口,空无一人。

容话只觉一股寒意从他后背蔓延到脖颈,他想也没想立刻就要关上屋门,一只白皙的手掌却突然从门后冒出来,五指抓着门沿,温和的语调传入容话的耳中:“我还以为我今晚要在门外过一宿了。”

容话关门的力气一松,“慕别?”

慕别绕着门走进来,笑望着他,“是我。”

“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来了?”容话十分惊讶。

慕别进到屋内,从后方带上门,视线似有若无的打量着屋内,闻言道:“本来我七个小时前就出发了,但是公交车在中途抛了锚,我在车上等到十一点过,最后还是坐了同路的另一趟晚班车才赶过来。”

“这么晚来找我,你是有什么急事吗?”容话顺手打开了身旁的一盏落地灯。

慕别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容话身上,他压低着嗓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眼下在卢蔚澜家里,慕别又认识的人除了他就是盛玉宇,但盛玉宇和慕别有些不对盘,慕别也不像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深更半夜的能从市区赶到这里来,除了是来找他外容话不作他想。

他几乎不假思索道:“你不是来找我的那是来找谁的?”

慕别盯着容话认真的神情看了一会儿,脸颊一侧的酒窝又显了出来,像是为了迎合容话认真的口吻,他也颇为认真的颔首道:“嗯,就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