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剑宗收徒，化羽城的人越发多了。

江非庆幸两人早来几日，还能在客栈住下。

后来的这些人，若没些身家背景，只能在城外支帐篷了。若是只他自己，自然是睡野地也无妨，但是同阿清一起，他却只恨自己没钱将整个客栈都包下来。

……

等到了收徒那日，城内更是挤得人无处下脚。恐怕全化羽城的人都到了这儿，江非在人群中辗转挪腾，护着黎清清别被那些不长眼的碰了。黎清清笑拦住他，示意不必，她还不至于这么娇弱。

相较于其余大宗门，剑宗更重心性，对灵根资质的要求已经是极低了，但如今这只测灵根，整日里测下来，却还是百不存一。越往后，上去测试之人神色越是紧绷，完全不似最开始的激动期待。

黎清清转头看向江非，发现他竟然在紧张。虽然表情与平时无二，但人都快僵硬到同手同脚了。

黎清清诧异挑眉：这小子敢当着谢行的面儿挑衅，现如今对着剑宗收徒的小场面，反倒是紧张成这样。

……叫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眼见着江非一步迈出去自己绊自己，人差点栽下去，黎清清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放松。”

虽然黎清清这么说了，但江非看着台上又一人垂头丧气的下去，完全放松不下来。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再端着姿态，他矮了矮身，悄声问黎清清道：“阿清，你说我能过吗？”

黎清清不由仔细看他。

许是因为年少便入江湖，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江非身上总带着点圆滑的市井气儿，很有几分世故的成熟，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的年纪。但这会儿他忐忑不安地看过来，睁大的眼中湿漉漉的，像是只初到新环境的狗崽子，这才终于叫人恍觉，他还只是个少年人啊。

黎清清停顿了一下，又是莞尔，她笑揉了两下那一看就触感很好的黑发，颇带几分慈爱意味安抚道：“放心吧，你可以。”

虽然每次引气入体都被意外打断，但是就江非这无意识都可以引气入体的资质，当属上乘了。

不过，黎清清觉得自己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江非。肉眼可见的，江非整个人都定住了，连方才那勉强维持正常的表情这会儿都绷不住，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哲学思考。

黎清清：？

难道是刚才的话给他太大压力了？

就在黎清清思索自己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一缓时，江非却猛地抬手往脸上一盖，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不过他抬手的手肘不巧撞到了旁边的人，路人的怒斥和那低声咕哝的声音混在一起，黎清清并没听清楚他那句含糊的话。

等江非鸡飞狗跳地道完歉之后，黎清清再问，却只得了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托词。

索性黎清清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个，看见江非恢复精神，也就不再追问。

*

又过了半日，仍在等待的人不免有些焦躁，黎清清已经听见身后有好几场冲突的动静。从清晨等到现在，也怨不得人心生烦躁。

黎清清正打量着高台上这次来的剑宗弟子，却听江非突然开口，“阿清，你要吃点东西吗？”

他虽这么问着，却不由分说地塞了个油纸包到黎清清手里，他眨眨眼，笑道，“我就猜今日恐怕要一整日功夫，多亏我早有准备。”

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江非这准备。

早上出来得又早，其中恐怕不少人连早膳都没用过，这些人又是等着测资质入山门的，便是有点修为，也最多是练气期，远不到辟谷的境界，早就饥肠辘辘。

江非这油纸包一掏，里面想起散出，两人当即成了众人的焦点。

黎清清只听一声冷笑。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红裙姑娘扬了扬头，两人视线对上，那姑娘看清黎清清的面容，脸色更差，她“哼”了一声，偏头避开视线，口中却意有所指道：“有的人连一点小苦都吃不得，还修什么仙？入什么剑宗？！还不如早早找个好夫家嫁了，若是嫁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几颗灵丹，洗洗那贪食染的浊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没盯着黎清清看，但指向也是十分明显了。

黎清清没有和小姑娘一般计较的意思：说实话，这点小女生阴阳怪气的嘲讽于她而言，甚至还挺新鲜的。比起听不懂人话的妖魔，或者满身血气怨气的邪修，小女孩的这些话都显得可爱了。

不过，红裙少女却显然不这么觉得，她阴阳怪气完后，又转回头来看黎清清，见她这一脸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表情，反倒是把自个儿气着了。

“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柳眉一竖，拨开人群快步就往这边走。

不等她走到近前，江非已经往前一步插到两人中间。

“好狗不挡……”那姑娘中气十足地娇叱，但到了一半，却突然停住。

等黎清清从江非身后走出来，正好看见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回头。

黎清清的手腕被江非一拉，被他拽着就拉倒人群中。

等那姑娘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眼前早就没了两人的身影。

*

“那姑娘一身红衣，又底气十足，当是传闻中孙家的嫡小姐，我瞧着旁边有好几个修士都是她的护卫……强龙不压地头蛇，化羽城毕竟是孙家地盘，咱们还是不要结仇得好。”

两人走出一段，直到看不见那红裙身影，江非才压着声音对黎清清解释。

黎清清点了下头，她本来就没有和小女孩计较的意思。

但黎清清这么淡然，倒是让江非颇有些无处着力之感，“阿清你就不问问我方才干了什么，让那孙姑娘回头？”

黎清清从善如流，笑问：“你干了什么？”

这好似对待后辈的态度让江非更是丧气，他叹了口气，“阿清，你真是……”

他说了一半，突然定住，视线直直越过黎清清盯着她身后，脸上是惊愕恐惧混杂，像是看见什么极度可怕的景象一样。

黎清清并未察觉到什么危险，但江非这表情又不似作假。她猜是什么幻术，往前一步，抬手点在江非额间，只是还未待她用上灵力，江非脸上的恐惧霎时一散，露出几分尴尬来。

再联系两人方才的对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黎清清哭笑不得收手，“你就是这般让那孙姑娘回头的。”

“……是。”

江非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想抬手碰碰额上方才被触过的地方，但手伸到一半，又强行拐弯，拢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却又想起这头发方才也被阿清摸过。

他连忙掩饰地搓了一把脸，想要以此遮住颊侧的红晕，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道：“阿清竟然没被骗过去，我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黎清清：“……”

其实，她刚才也被蒙过去了。

“我本来还想着，下次在谢前辈跟前试试呢。”

黎清清：？？？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