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很快就打消了回茶馆的念头。就如那说书先生所言，他不过是个说故事的人，又能知道多少内情。

况且就算问出什么来，他又能如何呢？

江非满心复杂的回了客栈，却见黎清清已经醒了。

其实谢行马甲消失的那一刻，黎清清就清醒过来。但这边谢行刚一消失，那边她就醒了，未免太过巧合。在城郊那会儿，黎清清索性合上眼，假作仍在昏迷。

不过换马甲的消耗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大，确认周围安全后，她也当真昏睡过去了。

这会儿睡足了起来，精神还不错。

不过看见回来的江非，她眼神儿却微妙起来：说起来，披着谢行马甲的时候，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她答应要指点这小子？

#我坑我自己#

算了，大不了换马甲的时候注意点，别让江非看出什么不对来就是。

倘若真的看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

她一开始不想透露两个马甲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不想收徒，但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给人指点，就算对方发现什么不对，好像也问题不大。

想通之后，黎清清立刻就不在意了。

但江非走近了些，她却发现江非脸上神色不对。

黎清清疑惑，但还没有等她问一句为什么，就听江非脱口而出，“翠湖仙子？”

黎清清：？？？

“……什么？”

“不，没什么。”江非连忙摇头否认。

既然都变成故事流传，道号肯定是要改的。

清湖？翠清？碧清……

江非猜了几个，却好像都不太适当。

虽然觉得江非有些奇怪，但是黎清清也只当他是初来修真界不大适应，并未深想。

江非也暂时压下种种猜测，整了整脸色，坐下来对黎清清说剑宗要来此收徒一事。

他语带感激，“前辈定是知晓此事，才将咱们送到化羽城。”

黎清清：“……”

不，我没有。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剑宗会有人来此。

谢行从入门开始就是太上长老的嫡传弟子，和当时剑宗的掌门以师兄弟相称，是大多数弟子的师叔或者师叔祖，辈分在那里，新弟子入门之事自然用不着他操心。后来又接连突破，待师尊仙逝之后，他便顺理成章地接任师尊之职，成为镇魔峰的下一任峰主。

镇魔峰下封印的是人魔两界的通路，这封印是当年剑宗飞升前辈设下的，但万万年过去，它早已松动，须得大乘期修士镇守，非故不得擅离。这下子，就更没有人拿杂事来扰他了。

所以……

谢剑宗土生土长行，并不知道自家宗门正经收徒流程是什么。

难道不都是想当师父的自己出去捡人吗？

谢行把人送到化羽城也只是因为这里足够安全、还离剑宗够近。

——御剑不过数息便能到，对谢行来说确实足够近。

但对刚引气入体的黎清清和凡人江非来说，这距离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黎清清盯着江非淘换来的修真界地图看了一阵儿，不得不承认，这个修真界比她记忆中的要大上那么一点……好吧、很多。

江非还以为她为即将到来的收徒之事担心，不由出言安慰，“阿清放心，就算我不行，你是一定能过的……阿清一看就不是凡人，必然根骨不凡。”

黎清清沉默了一下，想起这个马甲的糟心资质。

单系水灵根，纯阴之体。

修炼起来还马马虎虎，但是却是当炉鼎的好材料。

要不是她出秘境前遮掩了一下，估计还没到城门口就被邪修盯上了。

江非不知黎清清所想，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笑调侃道：“若是我根骨太差被人扫地出门，甭管是长随小厮还是洒扫伺候的……看在咱们共患难的份上，阿清你可得带上我，见识见识仙门壮阔，如此才不虚此行。”

黎清清看他：剑宗可不是修真世家，没有什么凡人仆从。

不过，这才刚来修真界第一天，就知道这么些弯弯绕，这小子还挺能耐的。

但依照他现在的能力，能不能被选进剑宗还是不一定。

黎清清见江非虽然这么说，但仍旧双目晶亮眉飞色舞，显然对自己很有自信。

这意气飞扬的模样，让她不由想起昔年故人。

黎清清弯了下眼，两人这么一路走来也算有缘分，既然答应指点，那确实该好好教教这小子了。

……

正经事说完，江非又挑了些闲话趣事说与黎清清听。

明明都是修真界每日都有的小事，偏生在他嘴里过一遍，就换了个样貌，生动有趣得紧，有的就连黎清清听着都不免莞尔。

正说到几个路人争论“一剑三宗六世家”到底哪个更胜一筹时，江非顺口问道，“清玉宗也好啊，听说功法最适合女修，又是和剑宗齐名的顶级宗门，说起来……阿清为什么非要去剑宗？”

黎清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顿了下。

她本来不回答也没什么，先前江非抛来的几个问题，类似“阿清你给评评理”“阿清你觉得哪个好”，黎清清也有好几个没及接上，江非也自己把话接了回去，一个人说得也很是热闹。

但是这次黎清清的停顿却让江非脸色一变，屋内陡然静下来，气氛奇怪极了。

江非心中懊恼：啊啊啊！！！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明明阿清不记得以前了……若是触到她伤心事该怎么办？！

黎清清疑惑看着江非脸上变来变去的神色：从回来就一直很奇怪，是在外面受什么刺激了吗？

虽是不解，她还是顺势给江非做了个科普，毕竟他打听来的消息零零碎碎，还有不少是错的。

“你刚才说的\\\'一剑三宗六世家\\\'，修真界中类似的说法有不少，‘一剑五宗十四门’、‘一剑七世家’……但实际只是个名号罢了，各地都有不同。各个宗门都有所长，要真要分出个高下来，便是让已飞升的仙人来都要为难。”

黎清清一开口江非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江非听着，脑子转的飞快，阿清虽然是这么说，

但是无论哪一种说法，却都有“剑宗”在内，甚至不约而同地居于首位。

黎清清不知他想，仍旧继续道：“剑宗以‘剑’为名，门下弟子自然多擅剑道，但却并非都为剑修，便是宗内也有药峰、符峰只是不那般出名……若论医道，自以药王谷为最……天罡门宗门便是一个星宿大阵，其门下弟子于衍算一道颇有造诣……淮家乃是渝州掌权之人，其门生弟子无数……”

这些东西都不是街边随便打听几句就能问到的，江非听得入神。

但毕竟是刚刚入道的身体，黎清清说了一阵儿就口干舌燥，又想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江非约莫也记不住，便端了杯桌边的灵茶润了润唇，总结道：“各个宗门所长不同，并无谁比谁弱的理，至于我为什么选剑宗……”

黎清清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剑宗更适合我”。

她现在可不是单系金灵根、天生剑骨的谢行了；水灵根、纯阴体，江非说得真不错，还是清玉宗的功法更适合这个身体。

黎清清：“……”

江非不知她怎么突然停了，还疑惑看她。

黎清清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为了寻一人。”

虽然江非看不见任务面板，但这毕竟是个组队任务，说不定还要对方帮忙，还是提前说明得好。

“哐当”！

还不等黎清清进一步解释，江非动作很大地往后仰了一下，手边的茶杯被他碰到地上，茶水洒了一地，碎片飞溅。

不过比起地上的狼藉，显然江非的状态更差一些。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奇怪，若是黎清清没分辨错的话，愧疚？和心疼？

他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一样。

黎清清关切道：“怎么了？”

江非想问她是不是因为方才自己的问题想起什么来了，但是看黎清清的神情又不像是如此。只是，她方才对修真界各个宗门的熟悉又不似作假，这可不像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江非知道，他只要再接着方才黎清清的话再问一句“寻的是谁”便能知道答案。

可若是阿清想起来了，这话不就是让人再揭一边血淋淋的伤疤；阿清若是没想起来，却因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什么来怎么办？

江非自认自己的好奇心够强，但是还远没有到因为满足自己的好奇，戳人伤疤的地步。

他郑重地道了一遍歉，又飞快的收拾了脚下的碎片残骸，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黎清清：？？？

不就是摔了个杯子，至于吗？

#不是很懂现在的年轻人想法#

*

而出去的江非，从一开始的愧疚中回过神来，陡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他脸色刷地惨白下来。

按照那故事里的说法，翡岚道君的一缕神念一直跟在翠湖仙子身边。而这两次，每次阿清遇到危险，谢前辈便会现身。

……谢前辈……方才……

是不是……就在、旁、边？！

那平日？

……

…………

江非吞咽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他突然想起：秘境的时候，他可并未提起二人要去剑宗。

——前辈……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