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圣诞节。
对于接受西方文化长大的汪子殿来说,这个节日算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纽约,现在还是平安夜吧。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家人。汪子殿自小喜欢唱歌,但一直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父亲甚至坚决反对,因此他高中毕业后特意选择了离家遥远的加州大学,从美国东海岸跑到了相隔5个多小时飞机的西海岸,就是为了偷偷摸摸地往歌唱方面发展。结果大二选定专业之后,他还是没能瞒过家里。
父亲在知道他没有进入原本看好的商学院,而是自作主张选了音乐专业之后大发雷霆,把他从加州压回纽约严肃地训了一顿,要求他把专业改回去。他不愿意,最后和家里吵了一架,冲动之下离家出走。
当晚他就带了个行李包,背后背着他的吉他,大晚上打车去了纽约肯尼迪机场,看着机场大厅滚动的航班信息,又翻了翻他的护照签证,直接买了他能去的最近起飞的一班国际航班,目的地是中国上海。到了上海之后他又直接买了最近一班火车票离开,当时上车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目的地G市在哪里。
因为怕被家里人追查到他的行踪,他离开家之后就没敢用过信用卡,机票火车票都是用现金买。他离家匆忙,身上带的现金不多,所以等他到达G市的时候几乎已经是身无分文。他也被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顿了下来。
估计是汪家的人没有预料到汪子殿离家出走居然会走到国外去,中间还很机智地多转了一站,他到现在也还没有被家里人找上门,证明他的所在地还没有暴露。这越发让他坚定了留在中国的信念,因为从他离家两个月家里都没找着他的情况来看,他家的触手还没伸到中国这边来呀。
在这里,他能随心所欲地唱歌。
说句没良心的话,离家两个月,汪子殿一点都不想家,他甚至很浪漫主义地觉得这种流浪歌手的生活自由自在,非常享受。但今天是圣诞节,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和家里人一起在交换礼物开圣诞派对,但现在……他孤身一个在国外,身上没有钱,喜欢的对象还一直躲着他。
饶是汪子殿也有点想家了。
唉。
和满大街的欢乐的节日气氛不同,汪子殿这几日都沉浸在低气压里。没人陪着过节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想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躲着他了。
表达爱意的免费小蛋糕(?)没了,甚至很多时候每当看到他走进蛋糕店里,钟嘉想就会特意溜进厨房,和弟弟换个位置。
这种明显拒绝的信息让汪子殿很难受。那一晚在店里,他明明感觉到钟嘉想开始意识到他了,他本来以为会是个好兆头,结果事情莫名其妙地往他预想的反方向发展。他想和钟嘉想谈一谈,但对方一直是拒绝的态度,这让他非常沮丧。
虽说有点自恋,但汪子殿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是很吸引人的。不说别的,光是他那张中西混血的脸,在美国的时候就一直备受异性追捧。不谦虚地说一句,他从小到大就没缺过追求者。结果好不容易自己看上了一个,对方却好像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懂,怎么到了钟嘉想眼里他就这么没有魅力呢?
难道是中国人的审美和美国的不一样?
不对不对,前几天还有路人小女生夸他长得帅,问他可不可以拍照呢。证明他的脸还是很有看头的,怎么他的想想就不喜欢呢QAQ。
汪子殿表示很郁卒。
另一厢,蛋糕店内。
钟嘉想听着店外熟悉的歌声,有点恍惚。
或许是知道她在躲着他,汪子殿又把卖唱的地点换回了一开始的十字路口,钟嘉想在店里再也看不到他唱歌的身影,但他的歌声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店里,不似之前轻快的情歌,变成了有点孤单的曲调。
钟嘉想听着歌词皱了皱眉。这二货,圣诞节不唱点欢快点的,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钟嘉念捧着新做好的蓝莓慕斯从厨房走出,看着坐在柜台后明显心情不好的姐姐,劝道:“在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反正就在转角街口,走出去就是。”
“多事。”钟嘉想没有直接回答。
“今天可是圣诞节,听说对于美国人来说就像过年一样重要,我看那个汪子殿的家人肯定不在这边,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国过节,心里大概难受着吧。”钟嘉念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钟嘉想的眼神微微一动。
钟嘉念看得出自家姐姐其实并不讨厌汪子殿,甚至可能是有点喜欢的,不然她不会在意识到他之后开始躲着他。
钟嘉念并非想把姐姐和姓汪的凑成对。汪子殿的年龄太小,钟嘉念其实心里也觉得这样两个人不合适,但他觉得汪子殿的出现是个让姐姐放下心结的好机会。
不管钟嘉想最后喜不喜欢姓汪的小弟弟,起码汪子殿的告白会是一个能让她彻底放下过去的契机。她的心结藏得太久了,是时候该走出来重新开始。
钟嘉想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这是作为弟弟钟嘉念唯一知道的。那时他还小,在寄宿初中上学,只见过那个男人一次,但他记得,那段时间是父母死后姐姐笑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后来,大概是他从职校毕业前后的日子,不知道姐姐和那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似乎一夜之间决裂了。
钟嘉念还记得,有一天,姐姐忽然像游魂似的拿着一个文件袋回到家,然后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天一夜没出来过。他当时都急坏了,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姐姐终于走了出来,眼睛又红又肿,脸色却一片漠然。
她扔给他一个大箱子,说:“拿去楼下垃圾站扔了。”
他没敢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扛着箱子拿去扔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姐姐在阳台烧东西,隐约看得出是照片。
一夜之间,姐姐把所有和那个男人相关的痕迹全部抹去了。
很久之后,钟嘉念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一天,姐姐或许是和那个男人分手了。
五年来,钟嘉想一次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越是这样,钟嘉念便越是肯定姐姐根本没有放下上一段恋情。她心里始终藏着一个结,却不愿告诉任何人。
钟嘉念不清楚当年姐姐和那个人分手的原因,他也不敢问,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解她。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个汪子殿,他觉得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所以他并不愿意看到钟嘉想一直躲着:“姐,瞻前顾后的可不是你性格。”
钟嘉想被戳中软肋。是啊,她钟嘉想什么时候这么拖拖拉拉了。
“不用使激将法。”
钟嘉想虽是这么说,但还是站了起来,解下工作围裙塞到弟弟手里。
“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看着店里。”
说完她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顺走了一包圣诞曲奇。
……圣诞节,总该有礼物的。
出了蛋糕店,顺着歌声往十字路口走,没走几步,钟嘉想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家伙。
汪子殿依旧是一身连帽卫衣加牛仔裤,卫衣兜帽盖着脑袋,只露出一撮黑色刘海。他垂着眼睛勾着琴弦,孤零零地唱着《LastChristmas》,声音落寞,好似刚刚失恋的可怜BOY。
因为是圣诞节,所以附近路过的大多是成双成对来约会的小情侣。汪子殿一个明显画风不对的卖唱歌手几乎没人搭理,他就像个背景板似的被无视着,整个人笼罩在寂寞之中。
钟嘉想没来由地就心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