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磁性的男声在大街上回响。钟嘉想一边整理着玻璃冰柜里的蛋糕,一边闲适地跟随着店外传来的歌声轻轻哼唱着,手指不由自主地随着节拍一敲一敲。

最近附近出现了个卖唱的青年,背一把吉他,站在广场人流最旺的十字路口就开始自弹自唱,常常一唱就是一整天。钟嘉想经营的想念蛋糕屋就在那路口旁边,所以她每天在店里都能清晰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出入走动时,也会看到店外不远处卖力演出的身影。

说实话,卖唱青年的吉他弹得不算特别好,就是一般伴奏的基本水平,没什么出彩的。但他的嗓音十分独特,有种像是自带录音室回响的磁性质感,辨析度非常高,只要听过他唱歌的人,一定会记住他的声音。

简直是天生的歌手。

钟嘉想不懂音乐,说不好外面卖唱的青年到底唱功如何,但起码她觉得,他唱得绝对比电视里那些偶像明星要好听。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以后一定会火起来的。

因为他的歌声,实在是太漂亮了。

然而此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在街边卖唱的小透明。来来往往的路人似乎没有分出太多的注意力给他,偶尔会有人驻足听一小会儿,往他面前的琴箱里放下零散的零钱硬币,然后又匆匆离去。更多的人是把他直接当成了路边自带BGM的布景板,路过时瞥一眼,就直接走过去了。

卖唱的青年似乎对英文歌情有独钟,起码他在路边唱了几天,钟嘉想就没听他唱过一句中文歌词。不过钟嘉想也能理解:他的英文发音极为流畅自然,地地道道的美式发音,没有一般中文歌手唱英文歌词时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让听众即使听不懂歌词,也会觉得是种享受。

钟嘉想很喜欢他的歌声。每当店里没客人的时候,闲下来的钟嘉想便喜欢坐在柜台后,撑着腮帮子闭上眼睛感受外面传来的歌声,自己嘴里有时也会跟着节奏轻轻哼上几句。学生时代她为了练习英语而喜欢上了听英文歌,只是后来开始工作便没了那个闲情和时间,现在外面的卖唱青年又勾起了她以前学生时代挂着mp3听英文歌的小日子,让她感到无比怀念。

外面的吉他声渐渐低了下来,一曲终了,歌声也停了。钟嘉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晚上9点多,按照前几日的习惯,卖唱的青年大概差不多要收拾东西离开了。

叮咚——

蛋糕店的玻璃门装了推门触动的电铃,所以玻璃门刚被推开就发出一阵悦耳的提醒音。还在脑海里回味着方才歌声的钟嘉想连忙回过神来,摆出一个迎客的标准笑容招呼道:“欢迎光临。”

然后她看着进来的人愣了一下。

进来的是一个青年,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大男孩,上身穿着黑白米奇头印花的灰色连帽卫衣,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膝盖的地方带着故意做旧的磨白,脚上踩着黑底蓝纹的皮质高帮板鞋,从头到脚一身学生打扮,背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琴箱。

是在街上卖唱的那个人。

钟嘉想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曾经隔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远远见过他,对他的外形身高有点大概的印象,但她从来没有靠近打量过,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这个人长得竟然如此出色。

他戴着卫衣的帽子,看不出发型,只看到一簇有点长的黑色刘海遮住了大半额头;帽子下的脸十分帅气,五官轮廓像西方人,棱角分明,透着明显的异域风情,边角细节却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柔和,看得出中国血统的痕迹。

最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瞳孔居然是纯净的琥珀色,不是美瞳,是真的天然琥珀色瞳孔,看起来就像琉璃珠一般,十分漂亮。钟嘉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瞳色,一下子就被他的眼睛迷住了。

是混血儿吗?

“泥好。”

他一开口,钟嘉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起码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在国内长大。

——因为他的普通话实在是太、烂、了。

他口音非常奇怪,带着欧美人学讲普通话时特有的英文腔调:调子都是平的,咬字混成一团糟。怪不得他从来不唱中文歌。普通话烂得跟念咒语似的,嗓音再好听也拯救不了这个致命缺陷。

“窝能要一片气死蛋糕吗?”

他的发音实在是太奇怪,钟嘉想没有听明白,连蒙带猜地想了下,指着玻璃冰柜里的起司蛋糕问他:“你要这个?”

她还记得以前英语课有讲过,英语里面没有拼音jqx的音,所以英语母语的人讲中文时往往发不准。

青年看到她手指的方向,脑袋像捣蒜一般使劲点了点,琥珀色的眼珠盯着蛋糕熠熠生辉。

猜对了。

看见他这模样,钟嘉想忽然就想起了饿肚子的哈士奇:黑毛,白脸,琉璃一样的眼珠子,盯着食物双眼放光,微妙的还有点二。

“噗咳咳……”

钟嘉想忍不住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了,但一出声又迅速用两声咳嗽掩饰掉。毕竟对方是客人呢,她可不能失礼。

将一块起司蛋糕装好,钟嘉想看了看旁边还没卖出去的抹茶慕斯,又看了看柜台后明显肚子饿了的青年,想了想,又顺手往蛋糕盒里放了两份抹茶慕斯。

今天抹茶慕斯的销量不怎么好,一天下来只卖出了两份,现在已经快打烊了,横竖是要处理掉的东西,钟嘉想不介意拿来送给他,当做是对他这几日歌声的谢礼。

“窝没有叫这两个。”他看见盒子里多出来的两块蛋糕说道。

虽然说法有点奇怪,但钟嘉想这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免费的,送你。这几天你在路口那儿唱歌,我在店里天天免费蹭背景乐,你唱得跟无损CD似的,我怎么着也该表示一下。”

钟嘉想说话的速度有点快,又一下子说了一大段话,中文不过关的青年没能完全听懂,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疑惑。

钟嘉想看着他有点困惑又有点懊恼的表情,也反应过来他或许没听懂,便放慢了语速,换了更简单明白的说法,一字一字咬得格外清晰:“你唱歌很好听,我很喜欢,所以蛋糕送给你。”

这次他听懂了,眼神亮晶晶的,用他那声调怪异的中文一个劲地重复着:“蟹蟹,蟹蟹。”

钟嘉想看着他激动的模样,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他背后有根毛绒绒的大尾巴在甩来甩去,像只兴奋的哈士奇。

她差点又噗一声笑了出来。

钟嘉想压了压嘴角,回想着平时招待客人的态度,努力不让自己笑场。眼前的大男孩实在是太可爱了,让她今天不停地破功。

两份抹茶慕斯是免费送,但起司蛋糕的钱还是要收的,她总不能全白送出去做亏本生意。她调整了一下笑容,端出职业微笑说道:“起司蛋糕二十二块,谢谢。”

哈士奇哦不,混血美男从裤兜里掏出一堆钱币,在手里翻翻找找后递给钟嘉想一张二十和两个硬币。

“蟹蟹。”他用别扭的口音再一次道谢,然后提着蛋糕盒子慢慢消失在店外的人流里。

钟嘉想低头看着手里的二十块两毛钱,有点哭笑不得。她相信刚才的人并不是故意要赖掉那一块八毛的钱,他大概只是……硬币面值弄混了吧?

钟嘉想想起他琥珀色的眸子,心里忽然有点担心:那个人,大概是刚从国外来的吧?他这样懵懵懂懂的,没问题吗?

但很快她又使劲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瞎操心了。不过是偶遇的客人罢了,她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钟嘉想把钱收好,重新回到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