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二)
然而游是不可能游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游的:不提人界就有“忘川处处|孤|魂|野|鬼”的神话传说,即便是冥界相关的纪实文章,也早都清清楚楚地标明了“忘川外河为冥府|罪|犯|集中地”这一点。
因此只能……
“要不我们等下一条船吧?”宋阳乐想了想,转过头,认真询问身旁应龙的意见。
应老板看他一眼,言简意赅:“一个人一天只能叫一条船。”
“……你的?”
“你准备晚上游回去?”
“……”
宋阳乐回头对上船家平凡朴实的笑容,面无表情:“……”垄|断真是要不得。
……
“客人,你是第一次来冥界吧?”
交易定下,契约落成,小小的船离了岸,驶入茫茫大河,坐在船尾的船家一边摇着橹,一边用听不出什么芥蒂的笑音跟坐在船头的宋阳乐聊天。
没能从紊乱的指南针上看出什么方向的宋阳乐收起手机,扭过头:“我是,他——”转向船中央神情专注地看着满天孔明灯的应龙,“你不是第一次来冥界吧?”
“……”对方侧过头看他。
“……?”
“不是。”低沉声音说完两个字,目光在他身上多定了两秒,应老板重看回天上的孔明灯上。
宋阳乐:“……”搞不懂。
没等他跟着抬头去观察看看这里的孔明灯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船家的笑声传入他耳中:“呵呵,其实你不用问这位,老头子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
“……?”宋阳乐把视线转到船家身上:“您认识他?”
“当然啊。人界不谈,在我们冥界,谁会不认识应龙大人呢?”
“……咳,”默默忆起把自己与老板都叫做“爸爸”的某神,宋阳乐克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战术咳嗽了一声,移开重点,问船家:“那你们怎么都不打招呼呢?”
船家笑了一声:“船行忘川之上,我们摆渡人是不与非船客说话的。”
“非船客……意思是只有我是船客?”
“对。”
宋阳乐想了想,猜测道:“因为这艘船是我叫的?”
船家含笑肯定:“是啊。”
宋阳乐怔了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向身|下飘摇的小破船,恍然:“所以本来只会容纳一个人——怪不得这船这么窄。”
“咳……”船家咳嗽一声,荡橹,水波后退,端着朴实的笑容纠正他:“客人,我们摆渡船的外表都是不固定的,你心中所想的能渡忘川的船会是什么样,它才是什么样。”
“……”宋阳乐顿了顿,抬起头,看他布满皱褶的脸,表情复杂:“那……您也是我想象出来的?”
船家笑容弧度变小了点:“……那倒不是。”
“哦。”人类青年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觑他一眼,眼神躲闪地小声喃喃:“我就说我想象出的人怎么也不会这么老吧……”
船家:“……”笑容僵硬.jpg
一时没了人声的船上安静下来,幽邃的河面上只有桨橹推水和船往前行驶的声音,时间变得静谧。
宋阳乐正回头,双手抓着船舷,看看面前一片浓黑伸手不见五指五指的前行方向,又看看头顶上空一直高高亮着的与先前在岸上看不出太多区别的连绵孔明灯,最后盯着船下没有亮光、黑得深沉、若非有水声和船体晃动的存在而几近无物的河流,随口问:
“这水为什么这么黑啊?”
大约是不|甘|寂|寞,后方的船家不计前嫌,悠悠声音答他:“原因和摆渡船一样啊。
生者忘川也是心之所化,你看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宋阳乐看向下方什么也见不到的漆黑。
没听到对方接茬的船家也不意外:生灵头一回来到忘川外河,总是忍不住要受到一番心灵震撼的;毕竟以前都没见过真的,这都是理所应……
“——奇怪。”没等船家想完,人类青年闷闷的疑惑声音从船头传过来:“怎么我现在想它是臭水沟,它就不是臭水沟了呢?”
……当。
船家:“……”失去笑容。
“老人家?”宋阳乐纳闷地回过头来,人类青年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求。
“……”有着一颗文艺心的老船家斗笠下的脸没有表情,苍老的声音情绪平淡:“可能是你的意念还不够坚定吧。”
“哦。”
宋阳乐转回头,看着船下没有丝毫改变的漆黑,深沉地想:打扰了,是我太弱了。
……
一分钟后。
宋阳乐看着周围一点没变的黑暗,问船家:“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不知道。”
“???”宋阳乐一下扭过身看向专心划船的船家:“我记得冥府是在忘川内河?”
“是啊。”
“它会动吗?”
“不会啊。”
宋阳乐惑:“那您怎么会不知道时间呢?”
老船家终于找到重拾起文艺心的机会,摇着橹,露出笑,悠悠答到:
“冥府是不会动,但我却不知道你心所化的忘川有多大、我们的船跟冥府距离又有多远啊。”
宋阳乐沉默:“……”
呵,年轻人。老船家志得意满:还是经得少——
“——那你只收五百确实是挺便宜的了。”
思考完毕的宋阳乐抬起头,自认客观公正地给出了好评。
老船家:“……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宋阳乐侧着身矜持颔首。
“你就不慌吗?”老船家抬头,斗笠下一双皱褶从生的眼睛幽幽看他:“许多人可是真的在这条河上从生坐到了死。”
“或许。”宋阳乐耸耸肩:“不过,要是节日里也这么搞,冥界旅游业大概是不想好了。”
“我想,玄未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说呢?”面对“船家”幽冷的目光,他的语气坦然而轻松:“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摆渡人的恶作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