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桓宗皇帝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寒露时节,正所谓“天?高昼暖夜来凉,草木萧疏梧落黄。*”秋意?纵横,鸿雁来宾,裴舸顺着广阳宫的红墙绿瓦一步三歇地?往复走,这是他近来一贯的行程,是个姓陆的医正叮嘱的,说裴舸先前落水受凉后伤了肺腑之气,一味地?只躺在床上避着风将养也不行,得多出来走动走动,不然会将养得太?虚。
白云红叶,秋高气爽,漫步于黄花盛绽处,裴舸的心情很好。——他其实早记不得太?医署里这时候是否有?位陆姓的医正,但?这不妨碍此时默默在心里给对?方记了一功。
一睁眼后重回故土,还没来得及开始高兴,女人们喜极而泣的痛哭、宫人们受罚挨打的哀嚎、太?皇太?后,不,现在得该还是太?后,那与十年后所差不多的陈词滥调……叫裴舸才刚刚回来,就已经心烦得恨不得一闭眼睛,再昏死过去算了。
前些日子被人为拘着躺在床上静养到现在,裴舸都感觉自?己身上要快长出毛来了,一旦能下?地?行走,如何?不快活乐哉。
只是裴舸转悠得欢快,宫人们却不得闲,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明明是远离溪河的整阔平地?,也生怕皇嗣再在自?己眼前凭空生出些什?么好歹。
毕竟,半个多月前的那一回可实在是太?吓人了。——小殿下?被飞奔而至的宫人们好不容易救上岸后,一摸鼻息,却是早已经死死地?闭过了气去。
就如同真死了一般。
据传闻,卫嫔娘娘当?时一回头,两腿一软,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差点直接厥了过去。
好在最后证明,小皇子那时候也仅仅只是闭过了气去而已,在所有?人一片愁云惨淡、哀哭震天?之际,自?顾自?地?接连吐出了好几大口水来,就这么又醒过来了。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广阳宫的宫人们默默在心里感慨着:小殿下?可不正正好就是如此么!
而小殿下?化险为夷,“福”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整座广阳宫。
太?后娘娘闻讯后的雷霆大怒、懿安皇后拖着病体前来的诘责发难,卫嫔娘娘届时被逼得脱簪除服、跪经十日以谢罪……而这一切的责难与阴霾,都随着小殿下?醒来后种种灵思妙想而歪打正着一一化解,整个广阳宫也随之鸡犬升天?、得满宫高看。
——小殿下?会说话了!
——小殿下?能开口叫人了!
——小殿下?竟然能贴心地?提醒太?后娘娘少饮寒茶!
——小殿下?竟然能对?着陛下?开口关?心民生社稷!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正是满后宫对?广阳宫里这位皇长子印象的如实写照。
满宫上下?现在谁不羡慕广阳宫的卫嫔运气好:自?个儿不得宠也无妨,还有?个独占帝心的姐姐在上面顶着;不用去受那妇人产子的辛苦累,就先白得一个便宜儿子,且其身份并不低,先靖宗皇帝的嫡长子、陛下?原来的嫡亲侄儿,现在名义上的皇长子,大病一场后灵窍顿开,聪慧乖巧,讨得了满宫上下?之欢心……
如果?这些人的心里话叫裴舸听到了,定?然会嗤之以鼻,只默默在心里补充道:你们说的那些才是哪里到哪里,她卫淑妃这辈子里最大的运气,难道不是抚养的自?己最后荣登大宝、南面称孤,还在她死后追封了一个孝恭惠皇后,让她生前一世为妃、死后或可还能过上一二称后的瘾。
不过,想到卫淑妃,那是个烂好心但?却经不起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她的那个姐姐……
裴舸的面色微微沉凝下?来,一边绕着广阳宫走,一边静静梳理着心中的万千思绪。
遥遥的,有?一大群人前簇后拥着朝广阳宫行了过来。
裴舸稍稍顿足,敛去眉目间阴翳色,只作平常儿女情状。
那一大群人走到眼前,便不甚明显地?隐约分成了两拨,前一拨里有?着裴舸刚刚还心中默默给记上了一功的陆医正,这明显是朝着裴舸过来、诊今日的平安脉的;另一波则只敢站在不远不近处小心翼翼地?稍稍微打量裴舸些余,便避嫌般飞快地?告退往东侧殿去了。
裴舸只隔着一段距离,只草草扫了那边一眼,便轻易分辨得出来,那相携而来、一动一静的两位,是桓宗皇帝的和嫔卢氏与康嫔梅氏。
至于她们往得东侧殿去,那里面住着的,则是一度曾独占桓宗恩宠的李娴妃。
裴舸清楚地?记得,自?己是长到六七岁上下?才进入宫中养于卫氏之手,那时候的卫氏就已经是淑妃了,而卫淑妃与李娴妃同年入宫、私交甚笃,在桓宗皇帝波澜诡谲、斗争不断的后宫中一向是共同进退、一致对?外?……但?而今瞧着,两人可实在又没有?半点记忆中“同气连枝”的模样。
前一拨人并没有?给裴舸留下?太?多细思的时间,很快就走到了这边来。
卫漪亲自?出来迎接,不顾规矩地?直接上前挽住其中一人的胳膊,与她甜甜笑?着说一二闲话,同时顺道招呼几人往里面坐。
裴舸被簇在其中,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被挽住胳膊的人身上落定?,赶在人敏锐察觉前飞快回撤,收回视线时,眼角余光划过另外?一女,裴舸马上又默默在心里又标记住了:丽嫔云氏。
迄今为止,于两旬之内,裴舸辗转于慈宁宫与广阳宫两地?间,已经见到了或多或少都曾在桓宗皇帝后宫中留下?过浓墨淡彩一笔的三妃六嫔,身份地?位从高到低依次是:武英殿大学士沈瑄之女沈恪妃、自?己的养母卫淑妃、东侧殿里的李娴妃、德嫔付氏、丽嫔云氏、惠嫔董氏、和嫔卢氏、僖嫔宋氏、康嫔梅氏。
其中比较让裴舸惊讶的便是,后来挺得桓宗皇帝心意?、曾被他盛赞为“解语花”的惠嫔董氏,现在竟然还只是一介宫女之身。
当?然,这些惊讶倒也很浅薄,不过一掠而过。毕竟,桓宗皇帝重欲好色,御极宇内求天?下?美?人,在位十年大揽秀女上千人,这所谓的三妃六嫔也不过仅仅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后来艳名更盛的梁皇后、窦皇贵妃、昭显德妃、庄嫔景氏……等等,现都还远不知在哪个豆腐坊中、泥瓦匠家。
惠嫔董氏身份偏差给裴舸带来的惊讶实在很小,起码,比起这时候本该长在宫外?王府、与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母亲相依为命的自?己,对?比现在却已经被过继到桓宗皇帝名下?的震惊,前者实在是小得不值一提。
桓宗皇帝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如果?非要裴舸这个侄子来回答的话,他多半不欲正面相答,而是引用后来的御史大夫王晔所评的那一段。——“桓帝好音乐,善琴笙。饰芳林而考濯龙之宫,设华盖以祠浮图、老子,斯将所谓“听于神”乎!法令无章,教绝四维,五邪嗣虐,流衍四方。自?非忠贤力争,屡折奸锋,虽愿依斟流彘,亦不可得已。*”
通俗来说,就是昏庸无能、好色败德、暴戾嗜杀。
但?裴舸作为后来最终的既得利益者,其实反倒是不好像周夫之等清流明言嫌弃“桓帝淫于色,而继嗣不立,国祚大事,孰有?切于此者!*”,毕竟,若非桓宗皇帝御极美?色,掏空了身子,三十三而亡,且后宫众美?争斗狠绝,彼此你害我来我害你,弄得这个叔叔皇嗣有?过不少、半个养得活的都没有?……那个位子,本也怎么都轮不到裴舸去痴心妄想的。
昏庸无能的桓宗皇帝,好色无德的桓宗皇帝,刻薄寡恩的桓宗皇帝,多疑猜忌的桓宗皇帝,在迫于朝臣世家压力迎裴舸入宫后不久,就秘密派人逼死寡嫂懿安皇后、陷害宋相谋反、屠尽宋氏满门的桓宗皇帝……是怎么会愿意?在刚刚大权在握、初识权柄滋味的春风得意?时刻,就愿意?把裴舸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呢?
裴舸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这些日子躺在床上也旁的事情做,就单单想着这一件事一直想到脑袋直发痛。
其实裴舸与自?己叔父真正相处的时日也不长。回来后初见桓宗皇帝时,裴舸甚至忍不住扪心自?问?:他叔父长得原来竟是这般俊俏模样么?裴舸都已经并记不太?清楚了,只模模糊糊的回忆起,留在自?己心里的,一直都是个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印象。
——相处少其实也很好理解。上辈子的桓宗皇帝是被宗室朝臣按着脑袋、捏着鼻子迎了他这个侄子入宫,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桓宗皇帝都并不愿意?真正给裴舸一个正当?的继承人身份,甚至习惯性去无视裴舸这个人的存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后没再过几年,许是裴舸躲得谨慎、等闲从不曾去桓宗皇帝身前露面碍眼,也许是桓宗皇帝仅仅只是还没来得及腾出来手来收拾这个看不多顺眼的侄子而已……总之,在对?裴舸痛下?杀手之前,桓宗皇帝先自?己死在了女人手里。
而裴舸呢,彼时的他是先帝的嫡长子、是懿安皇后顶着新君迫害拼死产下?的遗腹子、是含冤而死的宋相的外?孙,是裴庄皇室再名正言顺不过的皇位继承人了……多少读书人与清流心中裴庄皇室唯一的希望寄托。
但?对?于裴舸而言,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件躲躲藏藏的隐秘事。小时候,是跟着母亲懿安皇后在宫外?藏头缩尾地?勉强活着;入宫后,是躲在养母卫淑妃身后继续苟延残喘着。
——苟且又狼狈,徒有?“嫡长”之名,却生生活成了个“私生子”模样。
他连让自?己正面暴露在叔父桓宗皇帝面前都不敢,生怕激得那个昏君疯性一起,就随手叫人把他也拖出去砍了脑袋……就像裴舸年幼时,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轻而易举地?便决定?了他母亲、祖父、舅舅等一家人性命一样。
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孩子,还要承担宗室与朝臣那隐秘的期待,去推翻昏庸无德的桓宗皇帝的□□……连裴舸自?己想来都觉得分外?可笑?。
但?现在不一样了。
眼下?宫中这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样了。
裴舸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养母挽着的那人身上。
毓昭仪,卫氏。
这个在裴舸记忆中,是可以确定?、肯定?以及笃定?,绝对?从来没有?在桓宗皇帝后宫中出现过的女人。
不仅仅因为她是养母卫淑妃的堂姐,而在裴舸记忆中,卫淑妃并无同族姐妹一并入宫、在后宫中关?系相处最融洽的,也一直是隔壁而今正冷冷淡淡的那位李娴妃。
更也是因为,这位毓昭仪,长得……像极了裴舸心中那块一直不能叫人碰得的隐伤: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又心甘情愿为他而死的表妹卫昭。
不,裴舸又默默在心里否定?了这一点,严格来说,不是这位毓昭仪长得像卫昭,而是卫昭生得像她的姑母。
——可惜自?己上辈子竟然一直不曾有?缘得见过此等绝色。
卫昭本已经是足够倾国倾城,但?眼前这位毓昭仪,却分明要在其上更胜三分,除“天?人之姿”这四字外?,再无言语可颂其颜色。
裴舸又忍不住想,他要是桓宗皇帝、见过此等美?色……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之后的论再什?么艳后、妖妃,都不过只能言一句“将就”,再无可比拟之处。
卫斐在这位“小殿下?”第六次不自?觉地?将目光溜达到自?己身上时,终于无意?再将忍下?去,回转过身,口吻倒勉强还算是温和客气:“小殿下?频频相望,可是另有?些话欲私与本宫言?”
裴舸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头去,躲到了卫漪身后,没有?作声。
——这便是身为小孩子的好处了,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便尽可以都推给大人、不去回答。
果?然不出裴舸所料,一切自?有?养母卫淑妃替他周旋。
卫漪只回身揉了揉裴舸的小脑袋,笑?着与卫斐解释道:“舸儿喜欢着你呢,只是小孩子害羞,不好意?思说罢了。”
卫斐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就此纠缠。
只是在卫漪看不到的地?方,与裴舸目光相接时,那眼神出奇的冷。
裴舸便霎时明了:对?方已经察觉到他有?不对?了。
——但?世事两面,辅车相依,裴舸心想:既然这位毓昭仪竟能在如此短的几日内察觉出自?己的不对?,那岂不是直接明示着,对?方身上,也定?有?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不对?”之处?
所以裴舸并不惊恐,甚至还从容自?若地?回了卫斐一个非常得体的微笑?。
——是那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心智懵懂的小孩子身上、非常世俗化的礼节式微笑?。
倘若那微笑?出现在一名成年男子身上,或许也不是不能去夸一句“翩翩君子、文质彬彬”,但?因为现而今浮在一个还未满两岁的稚子脸上,那份世俗意?义上的“温润端方”,便立时现出了惊人的奇诡反差,有?一股冷不丁骇人一跳的悚栗感。
卫斐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裴舸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漠与敌意?,他甚至还隐隐松了口气。
——是眼前的这位毓昭仪有?问?题,总要比裴舸一开始假设的另外?一种情况:桓宗皇帝死后遇到了与自?己一般的情况,重活一世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深引前世以为戒,严格远离昔年宠幸过的各色佳丽、专心独宠新人要好上许多。
卫昭的姑母、姑侄俩又长得那么相像……裴舸略略垂下?眼睫,默默地?在心里与对?方道:爱屋及乌,倒不必如此防备,朕本也并不想去如何?伤害于你。
可惜这话不好直接说出口,只留得裴舸自?己说与自?己听了。
陆琦低垂着眼睫,不言不语,只安安静静给裴舸诊完脉,这才开口,还是老生常谈地?叮嘱了那几样,便起身请辞了。
卫斐要留得晚一些,撇开旁杂人又暗与卫漪提点了三两懿安皇后与李妃间的龃龉嫌隙,卫漪听得脊背发凉,后怕不已。
卫斐看她惊恐,便适时止了声,不由得叹息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既都到了这宫中,防人之心更不可无。你既收养了先帝的遗腹子,不光得自?己一心念着待他好便就完了,也得提防着谁来借你的手害他、或是借他的手害了你……这回的事情,你也该长个教训。所幸皇嗣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要是人真在你眼皮子底下?没了,从慈宁宫到仁寿宫、再到宫外?头的宋家,怕非得要一层一层、生生把你活活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姐姐说得对?,我也真是昏了头了。”卫漪后悔不迭,害怕地?认错道,“总是想着都是有?孩子、做母亲的女人,将心比心,哪里至于能狠下?心来去害旁人的孩子……幸好舸儿没有?出什?么大事,反还因祸得福,康健开朗了不少,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是好了。”
“大人间的是非是大人间的是非,再怎么着,也不该牵扯了无辜稚子去……我就说,怎同时下?去的,她的水性就那样差、游得那样慢、最后还是宫人们把舸儿救出来了。现在回头想想,这里面还说不得有?多大的猫腻呢。以后仁寿宫里那对?母女,定?是再不可深交、必得要远着了!”
卫斐点了点头,见卫漪真往心里去了,也不再多作纠缠。
只是犹豫了一下?,看卫漪对?裴舸而今情况一派乐观的天?真神色,欲言又止片刻,到底是没有?提裴舸的异态。
——卫斐并不敢保证卫漪能完全理解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并且全盘接受……而不是反将自?己当?作失心疯了。
隔一日陆琦来与卫斐诊平安脉时,卫斐犹豫了一下?,先去问?她:“你前日瞧得如何??”
陆琦收拾脉枕的动作微微一顿,扫视四下?,略一沉吟,告诉卫斐:“我那天?下?午出宫后并没有?回府,而偷偷溜进了喜春堂后面的戏台,听了半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名角‘小桃红’排的新戏,是你给他们写的话本子吧?”
卫斐心头霎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大抵是自?己想费尽心思去解一道极难的题,可刚刚动手,便发现答案早就已暗藏在题眼间了。
“我的动作竟然是有?那样的明显么?”卫斐忍不住默默地?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是抱怨还是什?么。
——她那话本子写得草率,编排需要的时日的更久,且卫斐并没有?完全想好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条件下?提醒卫漪与其他自?己想告诉、也觉得有?必要告诉的人,要小心“关?照”裴舸这个外?人眼里还不够两岁的“小孩子”。
“倒也不是说有?多张扬,只是倘若有?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专心一意?地?盯着承乾宫,却又不难去发现,”陆琦坦诚道,“你前日神色诡秘地?暗示我过去广阳宫后要‘多听多看’,我也确实是瞧出些许不大自?然的地?方。”
“心里想不出个头绪来,默默在心里细细回顾一遍你近来在宫中所接触的人,喜春堂自?然就格外?显眼了。”
“等再过些时日就好了,”见卫斐眉眼间似乎有?抹真切的忧虑,陆琦忙又出言安抚道,“这场戏要想真正完全排好、能上台唱,至少得再要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只要能保证从你这里收了话本子的人把嘴巴闭紧,再大的本事,也难猜出来那场戏和你有?关?碍。”
卫斐抿了抿唇,没再继续纠结这些,只问?陆琦:“那你看了之后,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在想,”陆琦抬起眼眸,幽幽地?与卫斐道,“既然那黄家小姐死后,能重新附到司家姑娘身上……那么,那司家姑娘,又该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卫斐微微愣住。
“戏台子上只是唱,黄家小姐意?外?死去后,马上就又附在司家姑娘的尸首上活了过来,看样子,似乎像是两边同时亡故。”陆琦左手食指轻轻点在案几上,以示“黄家小姐”,又那右手指尖演作“司家姑娘”,然后两手并齐,复又分开,反问?卫斐道,“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恰恰好,要是真能就那么轻易地?便附尸重活,好端端的,司家姑娘为何?要把自?己的‘尸首’白白就送给黄家小姐了呢?”
“但?倘若,两边其实并不是一起死的呢,”陆琦将右手横于左手之前,复又二者交换,幽幽地?探问?卫斐道,“比如说,黄家小姐死的早,只是她附身到司家姑娘身上后,便直接被一并带到了司家姑娘死的时候……更或者说,司家姑娘才是死得更早的那个,黄家小姐死后,被带回来了司家姑娘死的时候。”
“你又觉得是哪一种呢,阿斐?”
这两者看似所差不多,但?其实天?差地?别?。
在这种关?键时刻,陆琦非常依赖卫斐的判断。
卫斐却是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暗示了陆琦一下?“借尸还魂”的存在,对?方就能立刻发散联想到那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卫斐甚至想直接问?陆琦:“那你觉得我又是这里面的哪一种呢?”
但?最终,卫斐什?么也没有?说,只保持着与陆琦间一贯心照不宣的默契,轻轻拉过陆琦的右手,横于左手之前,平静而笃定?道:“我还猜,她还极有?可能是原来本姓‘司’、后来才改姓的‘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