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南要对清泉负责
听到呼唤声,清泉哪敢逗留?疾步前行,瞥见前方有巷子,顺势拐了进去,郑元江快步跟上,奈何这巷子四通八达,出口不止一个,没多会子人就被他给跟丢了!
此景此景,令郑元江越发纳罕,若然只是普通姑娘,听到他的呼唤,顶多回头瞄他一眼,不至于那么惶急的逃走,可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怕成这样,八成是清泉本人!
她不是出城了吗?何时回来的?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走?巨大的疑惑如水流湍急的旋涡,搅得郑元江不得安宁,峰眉紧拧,肃声下令,
“通知四城门,严加看守,出城的车马皆需例行检查,如有戴帽者也得仔细查验,严禁云清泉出城!一经发现,立即带回国公府!”
得令的护卫立即骑马传讯,清泉尚不知状况,拐了几个弯儿又去往南城门,然而尚未近前,就见城门处的守卫在检查一辆马车,车中人好奇问了句,
“敢问军爷,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要查车马?”
军爷没理会他,只命他配合检查即可。紧跟着又有一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出城,那姑娘面上戴着纱巾,守卫也要检查,妇人忙道不可,
“我女儿面上出了疹子,她羞于见人,这才以纱覆面,还请军爷通融,不要为难她啊!”
然而守卫并不听她的话,坚持要那小姑娘将面纱揭开……
清泉见状暗叹不妙,看来今日她是无法出城,只能先回客栈,再作打算。
当她返回福来客栈时,袁峰正候在门口,即使她戴着帷帽,他也认得出她的衣衫,忙跟上前去,
“云姑娘,你怎的这幅打扮?”瞧见她手中还拎着包袱,袁峰惊得瞪大了双眼,“南哥说你走了,我还不信,跟他说你可能只是出去走走,没想到你真想开溜啊!”
清泉理亏,不知该如何回答,避重就轻,“他人呢?”
“出去找你了,”袁峰赶忙请她上楼,千叮咛万嘱咐,“你还是先回房歇着吧!千万别跟他说你要走,等会儿他回来你就说出去买新衣了。”
宋思南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到底要作甚。
回房后,清泉将包袱放下,坐立难安,难以想象待会儿宋思南回来会是怎样的场景,他那人脾气不大好,估摸着会狠狠的训斥她一番,她又该如何解释呢?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自己只是出去闲逛,谁闲逛还带着包袱?
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紧跟着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刺耳挠心,当她看到那道俊挺的绀衣身影时,一颗心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见到长辈一般,垂眸没吭声,等待着他的训斥。
预想中的躁怒并未来临,他只是行至桌前,将桌上的糕点推至她跟前,“凤梨酥买来了,你尝尝,可是你喜欢的口味?”
他的声音如常般温柔,也不问她方才去了何处,清泉一迎上他那流淌着星辉的柔亮眸子,心中愧疚更盛,默默站起身来,与他对视之际,鼻间发酸,
“你明知道我让你买糕点只是支开你而已,你都不生气的吗?”
心梗了一瞬,宋思南涩涩一笑,“生气啊!才回来时找不到你,的确很生气,但很快就被紧张和担忧淹没,那会子我的脑海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找到你,只要能再见到你,我便知足。”
此刻她出现在他面前,他欣慰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与她置气?只是心底的惶急仍未消退,他至今后怕,忍不住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清泉,答应我,别再不辞而别,你不知道我在熙攘街头寻找你身影的时候有多迷茫,真的很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她能清晰得感受到他声音中的恳切,但又不太能理解,他的反应为何这般沉重,“上次不也分别过吗?聚与散,本就是人生常态。”
于她而言或许这一段路很寻常,但对宋思南而言,一切已悄然改变,“渝州分别那次,你若真的离开,或许我也能接受,但自从你担心我的安危而折返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放开你!”
这一番近乎誓言的剖白缓缓传入她耳中,一如撞击在晨钟之上,悠扬震心,余韵绵长!她从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人如此重视她,但宋思南时常爱说笑,人也耿直,兴许他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她误解了呢?
心虚缭乱的她无措的推开了他,顿了顿,轻叹出声,“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路,再好的朋友,终究也会有分别的一日。”
“朋友是会分别,但我们不一样,”都到了这一刻,宋思南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索性与她道出心里话,“清泉,你对我而言不只是朋友,其实我早就将你当成了我的女人!”
此言如雷,震耳惊心,清泉甚至怀疑自个儿听错了,难以置信的望向他,“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并未胡言,思虑良久才决定说出来,“有件事我尚未来得及告诉你,你中蛇毒之后,需要有人帮你把毒液吸出来,袁晨晓她没胆子去做,我又不想让旁人接近你,所以最后是我……解了你的衣衫……”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暗自观察着她的反应,不晓得她会否觉得他轻浮。
她的伤在心口上方,他为她清除毒液,那也就是说……她与他坦诚相见了?一想到那场景,清泉不由自主的慌了神,羞声质问,
“你……你什么都看到了?”
“呃……”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宋思南喉结微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抹腹还在,我没解带子,并未乱来,敷药之后便将你的衣裳穿好,并未趁人之危欺负你。”
这话她是信的,她晓得宋思南是正人君子,不会做什么下三滥之事,听罢这话,她也就明白了,为何宋思南会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为此事而愧疚,尽管吃了亏,她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我明白你是为救我才会那般,情非得已,我不会怪你,更不会赖着你,你不必揽责。”
“不是因为责任才这么说。”宋思南感觉她可能误会了什么,想解释,却被她冷然打断,
“这件事无需再提,你知我知即可。”
耿直的宋思南忍不住道:“其他弟兄们都知道,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我既看过你的身子,当然要对你负责。”
“……”饶是生生被噎了一下,清泉镇定依旧,并无太大波动,“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不会在乎这些,你别担心。”
他不是担心自己得负责,而是很期待对她负责,“清泉,其实我……”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无谓再纠葛,她下起了逐客令,宋思南顾及她的身子,也就没再继续打扰,
“你有伤在身,当需歇着,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别再不告而别。明日我去见皇上,汇报完毕便是自由身,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
他有军功,又护送过彭将军,这样的英才必得皇上赏识,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应会给他封赏,安排个一官半职,他理当待在都城之内,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跟着她四处奔波实在是屈才,清泉心知肚明,绝不会耽误他的前程,但她也只是想想,并未反驳什么。
宋思南走后,清泉回躺在帐中,心乱且哀,许是病体未愈,极易困乏,没多会子就又睡了过去。
等到听见动静,再次睁眼时,就见窗外天色已黑,宋思南端来饭菜摆在桌上,看她醒来,便招呼她起来用晚膳。
盛好鸽子汤,宋思南照例要来喂她。一迎上他那温善的目光,清泉便觉心虚,不敢再接受他的关怀,“我自己慢慢来吧!你别这么客气,我有点儿不习惯。”
既如此说,他也就没再强求,任由她自己拿勺。这一路皆是与众人同行,说来今晚还是头一回与她单独坐在一起用膳,莫名的温馨感在宋思南周身蔓延开来,他不禁在想,往后的每一日都能与她坐在一起就好了,却不知他是否有这个福分。
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清泉面发窘,打岔道:“动筷啊!再不吃该凉了。”
拿起筷子的宋思南兀自笑笑,“你好像还没给我夹过菜。”
骤闻这么一句,清泉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没有过,既然他都提出来了,她也不好不给人面子,遂问他喜欢吃什么。
宋思南无谓一笑,“只要是你夹的我都喜欢。”
是吗?看了看桌上的菜,有盘青椒黄瓜拌松花蛋,于是清泉故意夹了块松花蛋放入他碗中,宋思南见状,笑容顿僵。
想来他是不爱吃的,清泉掩唇笑道:“下次不要逞强说大话,不喜欢吃就夹出来。”
然而他却道:“喜欢。”
以往他的确闻不惯松花蛋的气味,但今日这菜是清泉夹给他的,他自当尝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总不能打自个儿的脸,于是宋思南还真把那块松花蛋给吃了!
随后他惊奇的发现,拌了辣椒的松花蛋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原来他对这吃食误解了这么多年,当真是遗憾呐!
这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但宋思南总感觉她另有筹谋,今晚这顿饭,怕是她临行前的告别吧?
两人心知肚明,但皆未点破。他还在安慰自己,兴许这只是他的错觉,兴许,她会像上次那样,改变主意,为他而留下。
饭毕,正吃着茶,宋思南自怀中拿出一物,放于掌心后,他将红绸揭开,清泉定睛一看,原是一对耳坠,不由面露狐疑,
“这是……”
“那晚你中蛇毒时,慌乱之中掉了一只耳坠,我便帮你把另一只取下来,放在你包袱里,午后那会儿出去闲逛,瞧见这对珍珠坠子色泽莹润,觉着与你很般配,便想送给你。”
送给她?清泉顿感为难,她都要走了,他为何总是对她这么好?她不敢接受这馈赠,总觉得亏欠于他,终是小心翼翼的回绝,
“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不能收,抱歉。”
摊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宋思南猜想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可是我眼光不好,挑的坠子你不喜欢?”
“不是,”清泉不忍说些伤害他的话,但若不讲清楚,万一生出误会便是她的过失,迟疑半晌,她才道:
“男女之间互赠随身携带之物,那便成了信物,意义太过重大,恕我不能随便收受。”
原是不想与他有纠葛,怕他误会什么才会拒绝,宋思南的心仍旧涩了一瞬,好在他很快便收起怅然,面上带笑,一派坦然,
“你的恩情我一直都没机会报答,这耳坠,权当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并无他意,你尽管收下,否则我无法安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若再拒绝,似乎有些不识好歹,思量再三,清泉才点了点头,
“那我收了之后,这恩情便算是还了,往后你不必再觉着欠我什么。”
难得她肯答应,宋思南自是不会反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遂欣喜地拿起耳坠,预备帮她戴上试试。
清泉不敢与他这般亲近,顺手接过坠子,“我自己来就好。”姑娘家时常戴耳坠,很是熟练,不必照镜便能轻松戴好。
耳坠上悬着的两粒珍珠大小不一,如葫芦一般,自她小巧的耳珠间垂落,洁白的珍珠晃动间灵巧秀气,越发衬得她香颈修长,曲线优美。
如此娇美的情态,不由令他看怔了神,喃喃的道了句,“清泉,你戴什么都好看。”
面对他的赞美,她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两人玩笑或是争执都很自在,骤然见他这般柔情的模样,她只觉心跳莫名,怎么也抑制不住这纷乱的思绪,不敢再继续与他单独相处,生怕自己会迷失,遂起身揭开灯罩,挑了挑灯芯,
“时辰不早了,你忙了一整日,快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要入宫面圣,万莫睡过了头。”
“好,你也早点儿休息,明日等我好消息。”他道别时的眼神暗藏着一丝不舍,然而她并未觉察,只因她的目光始终低垂,不敢与他对视。
待他走后,关上房门的清泉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些,可一回想起宋思南待她的一番诚挚,她便觉自己很卑劣!
心如铅石,沉重且黯然,明知自己不该欺骗宋思南,不该再不告而别,但她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都城她得远离,至于宋思南,不管是误会也好,事实也罢,她都不该再继续留在他身边耽误他。
离开,是她唯一的选择,只是现下守卫森严,她该如何才能避开那些守卫的探查,走出城门?
为今之计,似乎只剩一个法子了……
次日晨起,日头尚未出山,宋思南一众人早早起身,整理仪容,入宫面圣,在殿外候了两刻钟,待到皇帝上罢早朝,这才宣他们入殿。
作为队伍的领头人,宋思南向皇帝汇报了一路上所发生的重要之事。
梁帝早已自信中得知乌蝉珠的存在,特地下令命宋思南在彭将军下葬之前与彭夫人商议,将乌蝉珠取出,带回都城。
梁帝既开金口,料想彭夫人不敢不同意,奈何宋思南尚未来得及与彭夫人提及此事,这乌蝉珠就已被人盗走,他没法儿向皇帝交代,只得如实交代来龙去脉,说那宝珠被千机阁之人盗取。
看着眼前汇报消息的士兵,梁帝越瞧这少年越觉得眼熟,但他贵为皇帝,自不会与之闲聊,只问他们何以断定是千机阁之人。
孟怀毅道出自己的推测,难免要提到被黑衣人追杀一事,毕竟其他士兵皆在场,此事瞒不得,皇帝很容易查到,未免皇帝起疑,还是主动上报为妙。
江湖人士缠上军中士兵,本就令人匪夷所思,皇帝问及因由,宋思南只道并不清楚,刺青一事只有他和清泉知晓,他并不愿告知旁人,也就藏掖着没提。
了解情况后,皇帝并未多言,想起彭定山曾在汇报军情的信中提及宋思南等几位后生是可造之材,遂授宋思南为从五品的骑都尉,又授孟怀毅、袁峰为从六品的云骑尉,此为勋官,可世袭,并无实职。
除此之外,皇帝又下令任命三人为宫中侍卫,戍卫皇宫!具体职责则由他们面见统领时再行分配。
袁峰是想着能得两百两白银的赏赐已是荣幸,未料皇上居然会让他充任皇家侍卫,这于他而言当真是光宗耀祖呐!
叩谢隆恩后,有侍卫领着他们到皇宫内四处走动,熟悉各宫的位置,期间侍卫与他们闲聊,得知他们还住在客栈中,遂提议道:
“住客栈多不划算,既得赏银,你们最好买个小宅院住着,也能自个儿做饭,总比客栈的饭菜更可口舒心。”
说起赏银,宋思南当即会意,自腰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塞给那姓佟的侍卫,佟侍卫摆手连连,只道无功不受禄,宋思南笑得极为谦和,再三塞进他手心,
“我们兄弟三人初来皇宫,不大懂规矩,往后还要靠哥哥您照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等我们找到落脚处,再请哥哥去吃酒!”
佟侍卫这才顺势收下,心满意足的继续带着他们介绍宫内的格局。
背过人时,袁峰小声抱怨着,“南哥你也太大方了吧?那碎银值两三两呢!够咱们买好些东西,就这么给他了?”
宋思南歪头低语,“官场不比战场,拼的不是命,是机遇和人脉,咱们想在宫中站稳脚跟,就必须先找靠山,这银子扔出去肯定会有水花,你就等着瞧吧!”
道罢他加快了脚步,跟上佟侍卫的步伐,听他讲着一些宫中的禁忌。
宋思南一面听着,太阳穴却在突突的跳着,他总有种预感,今日似乎会有什么事发生,此刻清泉留在客栈之中,不知她会否乖乖的躺着休息……
诚如宋思南所料,此时的清泉已离开客栈,戴着帷帽去往威勇公府,将自己的一块玉佩交给守卫,让守卫送入府内呈递给宋遥舟。
宋遥舟一见玉佩,心下大喜,忙提着月色衣裙,亲自到府门口来迎她。
轻撩她帷帽边缘的白纱,果见一张熟悉的脸容映入眸间,宋遥舟喜上眉梢,激动得想唤她,却见她以指挡唇,意在提醒她门口人多,不好说话,会意的宋遥舟并未多言,拉着她到后院,进入闺房内,这才帮她把帷帽拿下,问出心底的疑惑,
“清泉,这两个多月你去了何处?可知我有多想你,我们都在不停的找你,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突然出走,又是何时回的都城?”
她的问题太多,清泉得一一解答,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简单道明她的近况后,清泉直击重点,
“后来我中了蛇毒,昏迷了几日,待清醒时人已在都城之内,现在我想出城,可昨日居然碰见了郑元江,他可能认出了我,现下四处城门守卫森严,单凭我一人根本出不去。”
听这话音,宋遥舟已然猜出她的意图,“你不会是想让我帮着你逃出去吧?”
点了点头,清泉道:“你可否找辆马车送我出城?那些个守卫也是分人的,他们肯定没胆子查你的马车,我跟着你便能蒙混出城。”
“可是我也想让你留下啊!”紧拉着她的手,宋遥舟心生不舍,“咱们可是好姐妹,我更希望你能留在都城,一旦你离开,往后我再见你便很难如登天。”
如若可以,她当然也希望能和自己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可眼下的情形摆在那儿,清泉只觉这都城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你也晓得我与郑元江的那些纠葛,我待在这儿只会令人耻笑,我已放弃对他的感情,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更不愿再面对他。”
惦念了五年的人,真的能说放就放吗?宋遥舟不大相信她能如此洒脱,“既已真正放下,又何需刻意躲避?”
“见面只会令大家都尴尬,众人也会议论纷纷,我急于忘却之事,旁人一再提及,你觉得我能好受吗?我也不希望他迫于压力对我好,那种虚情假意我不稀罕!我离开此地,对我对他都是一种解脱。”
清泉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宋遥舟却道:“你是不晓得,你失踪之后,郑元江一直在找你,我觉得他对你挺在乎的,他不是已经答应成亲了吗?待你们成了夫妻,他肯定会对你比以往更好,嫁给他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吗?”
可不就是一场梦么?清泉的唇角缓缓上扬,勾起的不是欣悦,而是苦涩,
“我已经醒来了,不会再傻傻的给自己织造梦境。遥舟,你是我唯一的挚友,旁人不理解也就罢了,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不想再去迎合什么,我讨好了他五年,我是人,我也会累!
明摆着的事,他心中没有我的位置,我又何必拿婚约去约束他,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他过得艰难,我也不会开怀。
只有我离开,抛下过往的一切,我才能开始新的人生。伤疤愈合终归需要时日,若然显于眼前,总会有意无意的揭开那道痂,内里还是鲜血横流,唯有遮蔽它,眼不见为净,才能让它慢慢结痂,等它自个儿脱落,那才是真正的复原,不会再有任何伤痛。”
所以她坚持要离开都城,就是想让自己的心结痂?意识到这一点,宋遥舟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心里到底不舍,柳眉紧蹙,神色一片黯然,
“可你一走,我该如何找你?”
不必她去找,清泉也始终惦记着她,“等我真正复原,便会回来看你。到那时,一切都已云淡风轻,我也不会再畏惧。”
话已至此,宋遥舟也不忍心再强留,遂命下人准备马车,停在后门处,而后带着云清泉出城。
路上宋遥舟一直紧握着清泉的手,依依不舍的嘱咐着,还硬塞给她几张银票,好让她傍身。
马车很快到达南城门,守卫例行检查,宋遥舟身手敏捷,不似寻常闺秀那般小心翼翼,掀帘一跃而下,守卫一看是她,慌忙拱手,
“卑职参加宋将军!”
因着宋遥舟战功赫赫,皇后又是她的表姑母,是以皇帝破例封她为安平将军,成为大梁唯一的女将军,是以这些守卫一见她格外客气。
宋遥舟将手负于身后,颔首淡应,“诸位辛苦了!这儿有些糕点,分发于众兄弟们,换岗时吃些茶点,才更有精力守卫皇城。”
说话间,宋遥舟示意车夫将食盒提过来送于守卫,守卫欣然接过,道谢连连,宋遥舟顺势道:
“我要出城一趟,到庙中上香祈福,就不陪你们闲唠,改日有机会请你们吃酒。”
道罢宋遥舟径直上了马车,一旁的守卫想要检查马车,却被老大给拦住,瞪眼低呵,“她不仅是将军,还是郡主呢!郡主的马车你也敢拦?不要脑袋了?”
老大都发话了,守卫自不敢擅自做主,免得惹恼了这位女将军,再丢了差事得不偿失。
成功避开守卫的盘查,宋遥舟命车夫继续前行,然而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一声高呵,
“且慢---”
这声音略耳熟,清泉心下一震,宋遥舟拧眉掀开侧帘,手还紧捂着帘子,只露出一颗脑袋往后一瞄,就见一身披红袍,挺拔高大的男子驾马而来,瞧见她还敢这么傲慢的,唯沈列是也!
暗叹不妙的宋遥舟从容应对,“吆!是沈统领啊!我赶着出城祈福,就不打搅您巡查了,回见!”
她正准备吩咐车夫继续前行,沈列却已驾马近前,高头大马往当中这么一拦,而后翻身下马,冷冷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守卫们,
“再三交代过,每辆马车皆需查验,敢情你们当差就是糊弄应付是吧?不能履行职责就回家吃茶去,何苦在这儿受累瞎混!”
眼瞧着统领动了怒,领头的守卫打了个冷颤,当即拱手请罪,“卑职失职,还请统领责罚!”
宋遥舟看不过眼,主动将责任揽下,“是我撒泼不许他们检查,沈统领要撒火尽管冲我来,他们是无辜的。”
“瞧见有身份之人便不敢与之叫板,亦属失职!”沈列始终冷着个脸,宋遥舟已然没了耐心,当即呵斥,
“沈列,你给我上来!”
沈列迟疑片刻,干咳一声,终是踏上马车,弯腰掀帘进去。
刚入内坐下,就被宋遥舟揪住了衣领,“好你个沈列,居然敢在姑奶奶面前逞威风?谁给你的胆子?”
余光瞥见马车内有其他人,沈列自是不服输,转身抬手,反客为主,将宋遥舟禁锢在马车的小角落里,
“新官上任,自是要在下属面前立威,以后不要当着众人的面儿唤我的名,要叫沈统领,记住了吗?姑奶奶?”
这般被他圈着毫不自在,宋遥舟白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恼嗤道:“你要树威没毛病,但你也不能拿我当靶子!”
“你若没做亏心事,为何不许我检查?”说话间,沈列的目光移向对面的白衣女子,拔剑一晃,挑开她帷帽前的白纱,早有预料的他看到她的面容时并无讶然之态,
“江哥说瞧见你时我还不信,以为他思虑过甚花了眼,没想到你真的在城内。”
不听她吭声,沈列疑惑深重,“小云儿,你为何要躲着江哥?你一赌气就离家出走,可知江哥派了多少人在找你?你可曾想过他有多担心你?”
听出他语气里隐藏的一丝埋怨,宋遥舟这暴脾气自是要为清泉讨一个公道,“他当众拒婚之际可曾想过清泉会颜面尽失?他都不曾考虑清泉的感受,凭什么要求清泉顾及他?”
“那后来江哥不是同意成亲了嘛!她怎又不愿意嫁了?”沈列不知内情,站在他的立场,自会觉得是云清泉悔婚在先。宋遥舟抱臂倚在马车内壁不屑冷哼,
“我们清泉又不是没人要,才不会任郑元江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便是清泉不愿留在此地的原因,但凡碰见一个熟人,都要多问几句,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崩溃,取下帷帽,清泉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欲裂,
“你们别争了,我说过不想再提婚事,郑元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一直在纠缠着他,是我执迷不悟,现在我终于能放下了,你们若还拿我当朋友,就该放我出城去!”
为了喝杯喜酒,沈列也是操碎了心,剖心挖肺地劝解道:“正因为当你是朋友,我才不希望你和江哥闹矛盾,生误会,我们都希望你们俩能修成正果,人生能有几个五年?”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清泉也意识到韶华流逝,光阴不候,所以才想开始新的人生,
“我和他之间没有误会,临走之前我早已把话说了个清楚,沈列你不必再管,我要出城,你别再为难我。”
“不行,我答应过江哥,一定要找到你的下落,将你带到他面前,如今已然找到,我不可能放你走!”
沈列拒绝得干脆,宋遥舟义愤填膺,挑着细眉攥着小拳头与他对抗,“本姑娘现在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即下车,不许拦我们的路!”
沈列扬声与之叫板,面色严肃,毫无商量的余地,“本公子以都统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调转车头,严禁出城!”
这嚣张的态度气得宋遥舟咬牙恨斥,“沈列,你居然敢跟我耍横,就不怕我跟表姑母告你的状?”
面对威胁,沈列丝毫不惧,扯嘴皮子的功夫,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清泉如今可是嘉善郡主,寻找郡主的下落是本都统的职责所在,与朝政有关,你没资格干政!”
“沈列,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宋遥舟被他怼得无言以对,一双大眼恨恨地瞪着他。
拍了拍她的手背,沈列无奈叹息,沉声劝道:“乖,别闹!”
道罢沈列再不理会,径直下了马车,冷声命车夫调转车头。
车夫哪敢违抗,只得返回城中。
宋遥舟那所谓的将军只是个虚衔,现下并无实权,根本斗不过沈列,气得她直跺脚,却也没有旁的法子。
沈列骑马一路随行,要求车夫将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车内的宋遥舟满腹怒火,掀帘揶揄,
“城门归你管,不让我出城我认了,但这车夫是我威勇公府的,你没资格指使他!”话毕,宋遥舟当即下令,命车夫继续前行,回往威勇公府。
即使不能出城,她也不会再把清泉送到郑元江身边,定要将清泉留在她那儿,才好护她周全。
沈列既已知情,清泉也不好再强行要求出城,以免宋遥舟左右为难,她也不希望这两位朋友因她而起争执,只能跟着宋遥舟回去,自后门入府,再想他法。
回到闺房后,两人正商议着应对之策,忽闻下人来禀,说是镇国公来访!
闻听此名号,清泉的心弦登时紧绷,宋遥舟摇指怒斥,“不是嘱咐过让守卫拦着他,不许他入府吗?”
小厮低着头不敢吭声,宋遥舟正打算出去挡一挡,才抬脚,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已然自外间漫来,
“威勇公府的大门岂能拦得住本官?”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泉面色仓惶,下意识起身想躲避,却发现这屋内根本无处可避,除了一架八仙屏风,再无其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泉的心也越来越沉,不想面对的却偏偏来临,老天这是故意折磨她吗?
宋遥舟浑不怕他,上前高呵,“郑将军,清泉妹妹她不想见你,你不该强人所难。”
在珠帘前立定的郑元江负手淡垂目,声音温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遥舟,你若真为她着想,就该让我们当面把话说清楚,毕竟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个外人不该掺和咯?这话虽是噎人了些,但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姑娘家大都口是心非,其实遥舟也不能确定清泉到底是真的放下了郑元江,还是赌气而已。
郑元江此人寡言少语,一向不与人争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那怕是难以拦阻的,与其让两人一直僵持着,倒不如给个机会让他们单独见面聊一聊,兴许把话说开后,这死结便能解开呢?
思及此,宋遥舟终是选择妥协,叹息着对屏风后的清泉劝说道:“罢了,清泉,你就跟他说几句话吧!这么拧着也不是办法,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谈。”
事到如今,清泉还能如何?一架镂空屏风,隔开两个人,郑元江只能看到她的白衣裙,上半身被屏风花鸟图遮挡,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她离他很遥远。
时隔两月未见,她这般藏躲,是在与他置气?又或者说,她的心已与他划清界限,隔着迢迢银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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