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此时的清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副奇怪的刺青图还在她身上,那日宋思南让她保管,后来一直没再提起,加之近来又有乌蝉珠一事搅得众人不得安宁,她几乎已经忘了刺青的事。

直至袁峰提及黑衣人她才又想起来,那可是宋思南的东西,她应该还给他才对,可现下已经分道而行,怎么给他呢?且袁峰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她不禁在想,若是黑衣人真的再来寻衅,宋思南背上的伤尚未痊愈,他能应付吗?

天幕未黯之际,天边升起一轮上弦月,一颗启明星守护着一弯清辉,静静的挂在幽蓝的幕布之上。

今晚没找到客栈,宋思南一行人扎下军帐,住扎在郊外,那边架起了锅在煮饭,宋思南则坐在小山丘上,望着银钩出神。

孟怀毅见状,行至宋思南身畔,清冷的晚风吹起他的袍摆,凛冽潇然。

在他的印象中,宋思南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一个人,战时全力厮杀,闲时爱说爱笑,几乎没什么心事,他一直都很羡慕宋思南的从容与乐观,可如今的他竟也开始被愁绪笼罩,难道“情”字真的有毒?一旦触碰便会失去常性,变得多愁善感?

虽然他对云清泉的出现持怀疑态度,但宋思南终归是他的兄弟,孟怀毅做不到不闻不问,终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

“既然舍不得,为何答应让她离开?”

提及因由,宋思南只恨自己能力不足,在战场上血拼时,那是真刀实枪的对打,拼的是战术和耐力,可是这一次,他莫名惹上江湖人士,那些人神出鬼没,紧盯着他不放,他根本无力摆脱,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又该如何去护云清泉?

“先前我的确想让她与我同行,但当彭将军下葬前一晚,看到她中药昏迷之际,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真的很怕她也被人下了毒针!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自己带着她是否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不希望她再被抓来做人质,不希望她再有危险,那就只能让她远离我,回归她原本的生活。”

“感情真是个矛盾的东西。”孟怀毅无法理解,庆幸自己没有沾染,又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劝慰,“既然已经放她走,那就别再想了,天下之大,你们应是不会再相见,还是相忘于江湖,做回从前的自己吧!”

一想到这一点,宋思南便觉心里空落落的,似那月牙缺失的部分,月亮尚能再圆,他和云清泉的缘分真的就此尽了吗?

胡思乱想间,就听袁晨晓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毅哥哥,开饭了!”

这过分亲昵的称呼听得孟怀毅汗毛倒数,不觉打了个激灵,皱眉提醒,“你还是叫我孟二哥吧!”

“那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面向孟怀毅时,袁晨晓乖巧温婉,一对上宋思南,她的笑容当即消失,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宋思南压根儿不在乎,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一旁笑学,装模作样的朝着孟怀毅唤着,“毅哥哥!”

被打趣的孟怀毅睇他一眼,“还不是怪你,她就是生你的气,才故意这般与我说话,想让你吃醋。”

“甭扯我,我对她从来没兴致,她也很讨厌我,倒是一直对你很温柔,”拍着他的肩,宋思南挑眉笑道:“没想到你这冰山脸也有人喜欢,春风一吹桃花开,老弟,好好把握!”

把握个鬼!孟怀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灾难,一旦沾上会死得很惨!

宋思南可不就是认识了云清泉才多灾多难!

晚饭过后,众人入帐歇息。宋思南将将入眠,忽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惊醒。

如今他们不必再守棺木,没人值夜,但为防有人偷袭,宋思南用长线在营帐周围围上一圈,线上穿有铃铛,夜里漆黑瞧不真切,一旦有人靠近,绊到细线,铃铛就会发出声响。

惊醒的他立时坐起身来,抓起身边的宝刀,掀被冲出去,就见夜色的掩盖下,四名黑衣人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帐外!

彼时孟怀毅也听到动静起了身,吹响两声口哨,其他士兵亦迅速出了营帐!

想起那日的状况,宋思南不愿让弟兄们再遭连累,率先发话,“你们的目标是我,没必要伤害其他人。”

为首的黑衣人撂出条件,“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回去,唯有你顺从,他们才能保住性命!”

那刺青代表了什么,宋思南一直都想弄清楚,“我还是那句话,说清楚冤仇,为何一路跟着我,你们先坦白,我自然会妥协。谁也不想死得稀里糊涂!”

黑衣人抱剑哼笑,“你觉得你有跟我们讲条件的资格?千机阁的人已经不在这儿,单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听他们这话音,果真是怕了千机阁之人,是以近来一直没敢下手,如今他们离开渝州,千机阁之人拿到乌蝉珠也已离开,这些黑衣人才敢现身。

另一个黑衣人懒得废话,“跟他啰嗦什么?不服就打!”

面对这种境况,宋思南不愿逞强硬拼,毕竟此事因他而起,其他兄弟们实属无辜,他们都还有亲人,难得自战场上归来,保住命已是万幸,宋思南实在不希望他们在归家的路上送命,当即摆手道:

“我跟你们走。”

然而才迈出一步,就被孟怀毅给挡住了去路,“不能去!思南,他们图谋不轨,你不能去送死!”

宋思南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去,生死难料,谁都贪生,但他不希望旁人白白牺牲,“一个人送死,总比一帮人送死要好,我的事该由我自己来解决,你带弟兄们回京去,不必管我。”

其他士兵看在眼里,纷纷表态,“南哥你既然把我们当弟兄,就该知道兄弟们都是同甘共苦不怕死的硬骨头,我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贼人抓走!”

“是啊南哥!若非你在战场上将我背回去,我这条命早就没了,现在你有危险,我自当留下来陪你,绝不会苟且偷生袖手旁观!”

弟兄们皆无退缩之意,孟怀毅高举着手中的剑大呵一声,“兄弟们,列队迎战!”

听着周围一声声高呼的迎战,宋思南眸眼微涩,心下动容,这些兄弟们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感情深厚,这些黑衣人根本无法理解,只觉他们愚蠢,

“既然想送死,那就成全你们!活捉宋思南,其他人格杀勿论!”

帐中的袁晨晓不会武功,睡得又沉,等她被动静吵醒时,外面已经打了起来,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吓得她躲在帐中根本不敢出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到帐中还有晃动的人影,冲进去欲抓人,宋思南见状,直奔帐前,挥刀去砍黑衣人!

袁峰将妹子托付给他,他自当将人照看好,绝不能让她出事!就在他将袁晨晓护在身后的瞬间,那黑衣人将锋利的铁鞭甩向他,用力往后一勾,右臂的衣裳瞬时被勾破,连带着皮肉被翻开,鲜血登时往外渗,疼得他冷汗直冒,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继续拼尽全力应对黑衣人!

眼看着远处一位兄弟被打倒在地,黑衣人残忍的将手中的长叉掷向他,宋思南大惊失色,快步冲向他,却终是离得太远,无法拦阻。

千钧一发之际,那黑衣人的手腕蓦地一阵刺痛,疼得他几乎拿不稳长叉,叉子斜落在一旁,并未刺到那士兵。

黑衣人低头就见腕上有根银针,在夜色下闪着寒光!钻心的疼痛令他警惕起来,千机阁之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的还会有人用毒针?冷汗直冒的他望向四周恼声呵斥,

“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偷袭你大爷!”

突如其来的状况不止令黑衣人们惊诧,宋思南他们也觉怪异,循声望去,便见北边的大树后闪出两人,纵有夜色遮掩,他也能一眼认出云清泉和袁峰的身影!

但见身后墨发随着夜风轻扬的清泉飒然而立,手持墨玉箫,旋转墨玉环,银针登时迸发而出,射向另一名黑衣人的颈间!

两兄弟接连中招,同伴见状,已然乱了阵脚,再不敢恋战,“居然还有千机阁之人?快撤!”

清泉的暗器快速尾随发出,奈何他们闪身太快,终是逃走两人。

好在危机解除,宋思南再无危险,袁峰赶忙跑去看他妹妹,急切的询问她的状况,“丫头你没事吧?”

袁晨晓惊魂未定,怯怯摇头,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我没事,不过宋大哥为救我而受了伤,你快去看看他!”

未等袁峰动身,清泉已然近前一步,果见宋思南胳膊上的血渍已然浸透衣衫,紧张的她欲拉他坐下,帮他检查伤势,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眼里涌动着万千情绪,情不自禁的反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

心知她脸皮薄,一旁的袁峰吹了声口哨,帮她解释因由,“云姑娘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才又调转方向回来找你。”

袁峰之言如石子投掷他心湖,宋思南怔怔的望向她,心底的惊喜悄然激荡出圈圈涟漪,“你是我而回?”

他的目光明显炙热,清泉不敢与之对视,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说他伤势严重,当需尽快包扎,然而宋思南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只在乎她的境况,这一声叹息既欣慰又忧虑,

“你既走了就不该回来。”

清泉却很感激袁峰,若非他一再怂恿,她也不会那么快做出决定,“还好我们回来得及时,若再晚一刻,怕是再也见不到你。”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清泉至今后怕。

她那蹙起的眉心隐着一丝关切,宋思南忽然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你决定回临州时,就没打算再见我了吧?”

生离与死别,自是大不相同,她要离开是真的,但相识一场,终究会有惦念,“即便分别,我也祈祷你能平安无虞,不希望你有危险。”

“所以呢?你担心我,才折了回来?”

迎上他那探究的眼神,清泉竟有一瞬的窘迫,不希望他误会什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答得支支吾吾,“也……也不是……”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明知她羞于表达,宋思南却偏要听一个答案,仿佛只有亲耳听到,他才能真正安心。

他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声音明明轻若拂面的风,却那么清晰的传入她耳中,迫得她无路可退。无措的她下意识看向周围,想找人搭句话,却发现他们都已默默远离,十分默契。

该怎么回答,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