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欢喜

遇见了张猛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也?因此,单季秋这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不见了。

晚饭也?吃的心不在焉,还被陆允说她工作都工作傻了,吃饭还在那儿想工作。

她当时?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遇见张猛的事跟他说不说都一样。

他最近又挺忙的,她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能总叫他因为她分心,去照顾她的情绪。

反正,跟张猛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不是。

这会儿陆允在书房有工作,她坐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望着外面的浮华尘世。

人世间?,世间?人,纵使?历经至此,她依旧做不到绝对清醒。

现?在就?她一个人了,自我安慰是自我安慰,不过一静下来就?难免会不去想。

下午的那些不想去想的画面,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便浮现?了出来。

在盛氏大楼外,单季秋认出了张猛。

其实算算时?间?,判了六年,他再怎么也?应该出来了。

张猛听到她所说的话以后,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已经赎了罪了,我现?在重新做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赎了罪了,重新做人,还想让你怎么样?

外婆能回来吗?外婆回不来了。

他六年的牢狱,却让她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外婆,还有跟陆允六年的分离,以及很?多的身不由己。

她但凡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忏悔和内疚,她也?不至于如此的耿耿于怀。

可是自六年前直至今日,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后悔”两个字。

甚至于,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曾跟她说过。

张猛见单季秋冷眼?看他也?不说话,他又朝她笑了笑,然后就?走了。

单季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早已握紧的拳头。指骨泛着白,指甲陷入手心的软肉里,却感觉不到痛,白皙的手背上经络颜色明显。

她必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理智上他说的没错,他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她凭什么剥夺他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是感情上,她无法原谅他,永远都不可能。

单季秋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摇大摆走进了盛氏大楼里。

她自嘲地冷笑,继而转身离去。

……

彼时?屋内灯火如此安然馨柔。可越是寂静无声,单季秋的心似乎就?越是烦乱。

她这心里也?越发的堵得慌。

她睁眼?闭眼?都是张猛那张不以为意?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六年前法庭被告栏里那个极其淡定供认不讳的肇事者,也?是六年后突然出现?在锦南人模狗样的重生之?人。

单季秋闭了闭眼?睛,哽了哽喉咙,想起在病床上躺了四?年从未睁开过一次眼?就?离开她的外婆。

耳边却又是那句挥之?不去的:“我已经赎了罪了,我现?在重新做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的脑子好像快要炸了,急需一个缓解情绪的办法。

天?知道,她面对张猛的某一个瞬间?,她是真的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杀了他。

……

陆允在书房里跑数据,这是王珩下午给他的,他今晚得把?数据搞定,明天?要给他,让他继续按照他的数据走。

他工作的时?候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动?摒弃一切。

这会儿做的差不多了,他才把?视线从电脑里挪出来。刚抬头伸了个懒腰,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姑娘。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再看脚下,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就?这么贴在地板上。

这丫头拖鞋都不知道穿,有地暖也?不能打光脚啊。

“过来。”陆允伸手。

单季秋其实站了有一会儿了,看到在这只听得见敲击键盘声的书房里。

看到书桌前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专心致志且游刃有余地工作着,赏心悦目。

就?像一颗定心丸似的,只要看到他,就?能给人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也?让她的心也?稍微沉静了不少。

听到陆允的召唤,她牵了牵唇角,朝他走了过去。

陆允伸手拽着她纤细的手腕,把?面前的人拉到怀里侧坐着。

他摸了摸她的脚,倒是不凉。

“怎么了?站门口多久了?拖鞋也?不知道穿?”他温柔的一一询问着。

陆允的大手揽着单季秋一手就?能掌控的细腰,指腹隔着衣服有一下无一下地摩挲着。

她在女孩子当中算中等偏高,骨架小。

本来就?瘦,整个人就?显得更为纤瘦,完全没有什么重量可言。

不过,这该有的也?不糊弄。

就?还,挺会长的。

单季秋揽着陆允的颈脖,淡淡地笑着一一回复:“没事,没站多久,忘穿了。”

陆允望着怀里的姑娘,镜片下的这双桃花眼?更显魅惑,正吊着眉梢端倪着她,勾着的唇角又扬了些。

他语调玩味:“无聊了?这下让你也?尝试一下被我冷落的滋味。”

单季秋微微敛着眼?眸对上陆允的视线,发现?他戴着眼?镜。

被压制住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却又显得斯文败类。

“你怎么戴眼?镜了?”单季秋问。

“没度数,保护眼?睛。”陆允望着单季秋,笑问,“看不习惯?”

单季秋摇头:“没看你戴过眼?镜,就?还挺好看的。”

陆允笑:“也?就?工作的时?候才会戴。”

单季秋问:“那你工作完了么?”

陆允的手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

可他这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恣意?懒散,漫不经心。

“没工作完你想怎样?”

他顿了顿,饶有意?味地继续问:“工作完了你又想怎样?”

单季秋眨了眨眼?,手指在陆允的眼?镜腿儿上抠着。

她卷翘而浓密的睫羽在灯光下翻飞,眉目柔和。

可她那眸底却藏着极其不易让人察觉的别有心绪。

这样的单季秋看在陆允的眼?里,是妥妥的引诱。

下一秒,单季秋主动?凑去。

一低头,吻上了陆允的薄唇。

不深,很?是温柔的亲吻着他。

这是被他打磨出来的技巧。

每一分每一毫,似乎都能让他回味。

“这样。”

单季秋微微的松开了他,与他说话间?却又有意?无意?地会去碰到他。

“还有呢?”

陆允微仰着头,凝着单季秋。

一步一步的将?她卷入他设的陷阱之?中。

单季秋嫌他的眼?镜有些碍事,便伸手帮他摘掉了眼?镜,反手搁到了书桌上去。

而后,她又转回来,遂又低下头去亲。

从他的唇,到下巴。

最后在他颈间?那锋利的尖儿上轻添了一下。

陆允被这一下给刺激到了,这丫头今晚有点儿让人招架不住啊。

也?是这一下,让他的防线逐渐崩塌。

他稍稍一往前,一颔首就?攫住了单季秋的唇,去寻找她嘴里的芬芳。

彼此呼吸纠缠,是花香也?是松木薄荷香,还有点儿别的难以言说的气味。

“秋崽崽,你这把?火点了,想要灭可就?难了。”陆允一边吮着,一边低哑着嗓音提醒她,“你给我想清楚了。”

“嗯。”

单季秋的唇舌发麻发烫,可她现?在脑子里也?只有眼?前这一人。

这是她失去了六年的太阳,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温暖她的,那个从未变过的太阳。

宛若是终于找到了一个郁结难舒的缓解方?式。

心里那道堵在黑暗里的大石,被这阳光一照,便将?一切都敞亮了开来。

他是从小到大都照耀着她的阳光,是她在任何时?候都用心护着她的人。

也?是无论何时?都选择现?在她这边,无条件偏爱她,宠爱她的阿允哥哥。

单季秋的鼻子微微泛着酸,眼?底也?不受控制地酿起了温热。

因为那个人造成的那场车祸,让她已经失去了外婆。

她还因此残忍的推开了她的阿允哥哥,这个一直一直对她好到不行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更紧地圈着他的颈脖,用力地去回应着他。

他想要什么,她都给他。

“想清楚了。”她模糊不清地说。

就?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陆允所有的克制都在这一刻尽数丢失掉。

他扣着她,去吻她。

从她的红唇到下巴,再到修长的颈脖和锁骨。

雪白开出各类红花。

花开绚烂,各有千秋。

耳边是单季秋轻轻的,低低的,柔柔之?声。

更似是一种要请。

这也?让陆允的行为举止都变得更为热烈。

就?在他重新吻上她的唇时?。

一滴泪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惊醒。

陆允暂时?松开单季秋,睁眼?瞧她。

姑娘脸色红润,眼?眶鼻子都泛着红,总是澄澈的眸子里晕着水光。

衣服不太能看,整个人倒是显得很?是受伤的模样。

“手太重?”他这好像也?没太重吧?

“没有。”单季秋摇摇头,又低头去亲陆允。

“心情不好?有心事?”

陆允被单季秋亲着,理智稍微一回归,便能明显察觉到她是有点儿不对劲。

退回到吃饭那会儿,这丫头就?心不在焉的,加上她今晚确实过于主动?了。

这主动?到掉眼?泪,就?摆明有问题。

单季秋闻声也?停了下来,她掀起眼?眸来,看着陆允。

他的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里盛着散不去的颜色。

漆黑的深眸又显得晦暗不明,薄唇红光,呼吸浓重。

可眼?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瞬时?暂停了下来,努力压制住。

他太心疼她了,见不得她一丝一毫的疼痛和难过。

宁愿自己难受,也?要照顾到她的情绪。

“有点儿事。”

单季秋老老实实的开口,他很?了解她,也?总是很?细心。

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瞒着他,本来也?不该瞒着他。

“什么事?”

陆允把?手拿出来,帮她把?衣服拉了下来,重新揽着她,温声询问。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轻拭了一下她眼?角的湿痕,静静的看着她。

“就?是。”单季秋顿了顿,继续说,“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遇到谁了?”

“张猛。”

“……”

单季秋以为陆允应该对这个名字不熟悉,又特意?解释了一下:“当年开车撞了外婆的那个人。”

陆允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完全明白这丫头今晚所有反常的导火线,也?理解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这种情况搁谁身上,心情都没可能会好。

“然后呢?”陆允问。

“他出狱了。”单季秋说,“他来了锦南,我出盛氏的时?候撞到他了。”

“……”

“他也?认出我了,但是多好笑,他看到我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愧疚,就?像是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一样坦然。他说他已经赎了罪了,他要重新做人,问我还想让他怎么样?”

单季秋越说越激动?,哭腔里写进了愤怒:“我怎么样?他凭什么可以那么大言不惭?他凭什么认为我可以原谅他?他又凭什么觉得他杀了人就?可以重新做人?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你动?手了?”陆允问。

“没有,我怎么可能动?手。”单季秋说。

陆允的手从单季秋的发顶一下一下顺到她的低马尾发圈处,帮她冷静,安抚着她。

见她一股脑发泄出来,整个人都慢慢冷静了下来,才开口对她说:“他犯了罪,在法律层面上,他的的确确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没有人可以剥夺任何人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是律师,你有你的专业角度,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你不是也?忍住没找他麻烦。”

“……”

“面对这样的人,你能理智的对待,没有冲动?,没有动?手,你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陆允语气很?轻也?很?温和:“站在理性角度,他确实跟你再无瓜葛。站在情感角度,你有情绪,你恨他,也?都是理所应当的,谁也?不可以劝你去原谅他。”

“所以,他嚣张也?好,没有愧疚感也?成,都不需要再去理会。反正也?不会再见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人把?自己的生活和心情搞得一团糟。”

陆允看着单季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在她的肩颈处捏着,帮她放松,继续说。

“秋崽崽,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但是你能说这个世界是坏的么?当然也?不是,没人可以去评价这个世界到底如何,世界也?不会有对错。”

“但是人心不一样,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不过它再复杂,这里面的善恶总有一天?也?会暴露在阳光下。”

“是非对错,公平与否,有的人有的事,只要耐心等待,时?间?总会给出定论。”

单季秋听着陆允说了这么多,心情也?在他的话语和他的力道中宽泛松弛了许多。

他说的没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也?都已经盖棺定论了。又何必因为突然出现?的那个已经受到惩罚的人,把?自己平静的生活搞的一团乱呢。

她打小就?知道陆允活的比别人通透,他经历的也?不比她少。母亲的抛离,父亲的牺牲,奶奶爷爷的先后离世。

可他总是能自我消化,像太阳一样充满着正能量,还能一步一步的引领她长大。

就?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她一个善用理据去帮助别人的人,仍然还是需要他的帮助,才能真正得以开阔心扉。

她好像真的越来越依赖他。

“嗯。”单季秋抿了下唇,嘟囔,“我怎么觉得我在你面前总是特别脆弱。”

“脆弱也?是人之?常情。”陆允盯着单季秋,强调,“在我面前你不用坚强,凡事有我。”

单季秋不由得舒心一笑:“你说你一天?哪儿来的那么多大道理呢?”

她这会儿心里确实舒服多了,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的不过脑。

“那你这心结让我这大道理给解开了没?心里舒坦了没?”陆允见单季秋的神色缓和,就?知道起效了。

“嗯。”单季秋想了想,又道,“你说的都挺对的,但是有一点儿我觉得有待商榷。”

“哪一点儿呢?”

“我学法的,我始终相?信法律是可以捍卫绝对的公平公正。”

“那以我的专业,我认为任何东西都不绝对,bug永远存在。”

“你是不是这个时?候还要跟我叫板?”

“学术讨论一下。”陆允笑着亲了下单季秋的嘴角,问,“你接了盛氏的案子做?”

“是我师父,我就?是一打杂的。”

“哦,盛氏的底子不太干净,你师父老/江湖可以应付,你还是尽量少打交道,免得有什么事你搞不定。”陆允看向单季秋,“总之?,别让我担心。”

“嗯,我知道。”

这会儿说话突然变得特别精英范儿,又是她从未没见过的,不一样的帅。

不过经陆允这么一提,单季秋忽然想起张猛今天?是去了盛氏。

这一提醒,她蓦地回忆起之?前她在何起车上看到从盛氏出来的那个人的身形跟张猛挺像的。

他这样的人怎么总是出入盛氏?

“对了,张猛今天?是去盛氏,我之?前好像有见过他进出盛氏大楼。”单季秋有些疑惑,“盛氏好歹是锦南首富,怎么会让张猛这种混混随便进出?”

“那万一人想去应个聘什么的呢。”陆允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好了,以后咱们也?不提这人了,你也?不准再因为这事再难过了,嗯?”

“嗯。”单季秋看向陆允,手指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捏着,“有你在我就?能好。”

陆允凝着单季秋:“我一直都在。”

单季秋的手微微一顿,她记得他在外婆查出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是啊,他一直都在,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在她的身边。

她这孤灯有他这掌灯人护着灯芯,便永不熄灭。

“那现?在怎么办?”陆允明明已经清亮的眸子,又渐渐地暗了下来。

“什么怎么办?”

陆允抓住单季秋搁在自己耳垂上的手,往下拉。

目光胶着她,别有深意?。

单季秋被陆允带着,从心口到腹肌。

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块块轮廓很?结实。

指尖又触到了金属扣上的冰凉,她被冰的下意?识屈指。

然后,再跟随着他的引领,最终停了下来。

单季秋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她看着他越发深沉的黑眸,脸也?不受控制地发烫。

“点火不灭火,单律师。”

陆允用力摁住她想要逃的手,凑到她耳边,拖着诱惑的音色,沉沉地说:“你这是知法犯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允哥虽然又欠又马叉虫,正经起来真的很哇偶~

会好好过年的,不要担心~

改到麻木,神奇。能看以后留个言就不要笑了,我哭疯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