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贰三

在裴子玄躺下的一瞬间,悠宁感受到了重量,瞬间睁开了眼睛。

眸中满是惊恐。

刚想张口问是什么人,就一下被裴子玄用手堵住了嘴巴。

“别出声。”

他用口型告诉她。

悠宁瞪大了眼睛,伸手把他的手拿了下来,看向一脸正常裴子玄,用口型说着。

“老师!男女授受不亲!”

裴子玄看着身边的人儿为了说话,努力把嘴唇撅起来的娇俏样子,心里有点痒痒。

“你让为师亲你?”

“什么?”

悠宁脸上再次涌现出一种不可思议地表情。

然后下一瞬间,裴子玄那张放大的俊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冰凉的唇落下轻轻一吻。

悠宁脑子里轰的一声。

一吻即可,裴子玄轻轻勾起唇角。

“虽说有些过分,但为师还是答应了。”

裴子玄决定把逗猫这事,深入贯彻到往后没多久的生命里,着实有趣。

悠宁看着裴子玄再次回到原来位置上的面容,心里有些异样。

他的吻,和话本子上那些缠·绵,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虽说话本子上也是画出来的,或者是写出来的,但是,悠宁就是能感觉到不同。

许是周遭太安静了,悠宁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闭眼。”

她乖顺地把眼睛闭上。

裴子玄伸手唰得一下,刚才那枚毒针迅速的飞了出去。

然后轰的一声,在离床榻很近的地方,一个人影倒了下去。

悠宁吓得一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是什么东西?”

“死人。”

裴子玄低声回复到。

悠宁显然有些害怕。

“本宫都不怕,你还怕一个死人?”

“别这么说。”

悠宁发现她最近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嘴,愈发想说什么就开始说什么,甚至都不过脑子,只是把心里的感觉说出来,就像现在,如果裴子玄反问她那怎么说,她是一定答不上来的。

好在裴子玄只是嘴边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和裴子玄预想的一样,如果这个人暗杀失败,那剩下裴子荣准备的人,则会再次全部涌上来。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想出去看看戏。

欣赏一下猴儿的赴死录。

“老师要干什么去?”

“看戏。”

“可是还有个死人在房里。”

裴子玄挑眉,差点忘了这件事,死人对他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

“时典。”

时典从外面闪进来,身形极快。

裴子玄抬眼看向他。

“回阁主,一切正常。”

裴子玄点了下头。

“结束了以后,找几个手艺好的,崩几个漂亮风筝,给裴子荣送过去,你先走吧。”

时典走后,裴子玄再次叫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悠宁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阎若。”

“阁主。”

这个叫阎若的人也是从门那边走过来的。

“玄卫都准备好了?”

“是。”

悠宁暗中打量了阎若一眼,阎若不是很高,但是一身玄色紧衣下,优越的身段展露无遗,她的面容很是精致,一张脸十分小巧,狐狸眼略带些媚态,但又被高挺的直鼻拉回了感觉。任谁讲,都可以称她为美人,不过,她的眸中没有什么温度,这种没有温度和时岳是不一样的,时岳只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悠宁还是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人的滋味。

而阎若,倒是很像裴子玄。

裴子玄随意地嗯了一声。

“把这个收拾出去吧。”

“是。”

阎若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子药粉,向尸·体上撒过去,滋啦啦的声音过后,她背起来的,便是一具干·尸。

“那,现在本宫可以出去了吧。”

虽说悠宁还是有些怕,但是一个女孩子家,实在不好在此般情境下,叫他不要走。

裴子玄从床榻边站起身来。

随手整理了下袖袍。

下一瞬,血气翻涌。

一口血不着痕迹地涌了上来。

“咳。”

他的声音略微带了些痛苦。

“老师……”

悠宁察觉了他的异样,迅速站起身来。

“老师你怎么了。”

借着月光,裴子玄在嘴边的血迹,和他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血?!”

裴子玄闭了下眼睛,努力把痛苦往下压了去。

“别大惊小怪的。”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几分。

悠宁扶着裴子玄重新回榻上坐着。

他的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只不过双眸紧紧闭上,留下一条尾端轻轻上扬的轮廓。

“有什么,是悠宁可以做的吗……”

“没有。”

裴子玄的声音可以听出来的虚弱。

死老爷子说过。

吐血第一次以后,他死期便也不远了。

说来也是奇怪,唯一的解药就在身边,裴子玄竟还偏生不想杀了她。

他这辈子觉得杀不杀无所谓的人太多了,无所谓的都可以杀,但是不想杀的,他绝对不会动。

即便他会死。

“老师,四老爷说得,我的血可以救你,是真的吗?”

裴子玄难得睁开眼睛。

“嗯。”

“那你现在喝宁儿的血,会不会好一点。”

悠宁装着最大的镇定和裴子玄说这些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也许。”

裴子玄又是懒懒地两个字。

然后半眯起眼睛看她。

他发现面前这个小人儿怕得身子都抖了,还在强装镇定。

“用不着,自己留着吧。”

裴子玄又恢复到了原来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外面的声音渐渐止了。

“阁主。”

“阁主。”

时典和阎若两个人站到了裴子玄的面前。

悠宁在一旁候着,寝衣外搭了件厚实的狐裘。

他们两个人纷纷对着裴子玄行礼。

“已处理干净。”

裴子玄半眯着眼睛,两指弹了弹,手上还有些凝固的血迹。

“阁主您受伤了?”

阎若的眼神十分好用。

“没有。”

裴子玄简单回了两个字。

阎若的眸光闪了闪,确实没有人能伤到裴子玄,那,难道是伤病复发?

赤卫和玄卫都知道裴子玄身上中了毒,而且,并不能活太长。

这是他们所有人加入忌古阁时就知道的事情。

因为裴子玄当时说,他没有多长时间活,所以,觉得可以代替他的,都可来,只要能杀掉他,就能当下一任阁主。

不过,话虽如此讲,并没有人起过替代裴子玄的心,不单单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恩情与栽培。

世人都说裴子玄无情无义,地狱恶鬼,阎王修罗,但在忌古阁所有人的心里,倒确实不是如此。

如果用迟昭做个比方(右相),他原来就是忌古阁的玄卫,进京赶考的时候,身负重疾,若不是裴子玄救了他,他差点就死了,因为一身好功夫,又不太热衷与血腥,迟昭便报恩当了玄卫。

但他心中志向不在于此,裴子玄再次放了他一条生路,不过同时也说,他若是三年之内到不了右相的位置上,便亲手杀了他。

其实,裴子玄是知道他的能力的。

迟昭,也是个争气的。

裴子玄刚吐了血,许是身上很不舒服,抬手拂了拂。

时典拱手离开。

阎若却依旧站在那里。

裴子玄看了她一眼。

“有事?”

“阁主找到解药了吗?”

“嗯。”

裴子玄嗓子里窝了一声。

阎若眼前亮了下。

“那阁主是不是会逐渐恢复?”

“半年。”

“半年内就可恢复如常?”

“半年内死。”

裴子玄依旧随随便便的说着。

阎若眸中的变化落差极其大。

“阁主!”

裴子玄没在回应她,转眼看向悠宁。

“过来坐。”

阎若眼神闪了闪,带了些隐晦。

“阎若告退。”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悠宁坐到了裴子玄的旁边。

他伸手扯过来悠宁的一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着。

“老师为什么不杀掉我。”

裴子玄抬眼看了她一下,狼牙舔了下唇。

“爱徒都叫本宫老师了,还叫本宫怎么舍得杀了你。”

他的话让悠宁没有办法分辨真假。

裴子玄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吐血这件事,还是和死老爷子说一下比较好。

吹了声哨子。

过了会,一只信鸽从门口飞了进来。

看到这鸽子,悠宁一下子站了起来,去桌子边研磨,生怕他再像上次那样不要命地把手划伤。

裴子玄见到这样子,眼皮子一挑,鼻尖哼了声。

倒是去桌边坐着用笔写了。

信鸽飞走后,裴子玄似乎已经预感到死老爷子,明天风风火火赶过来的那副鬼样子。

“回你自己房里去。”

悠宁抬头看向他,她的脸上染上些许墨迹,看着有几分俏皮。

“怎么?不想走也可以,本宫要睡了,榻可以勉强分你一半,不过爱徒要承担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和一具尸·体睡了一夜的风险。”

悠宁抬眼,皱了皱眉。

把手里的砚台啪的一身放在桌子上,砚台发出的声音让人不悦。

放下以后,她转身走了出去。

裴子玄眼睛眯了眯,靠在椅背上,单手放在一边的扶手边。

“猫儿的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呢。”

如此想着,且决定该抽时间,好好教育下。

折腾了半宿,第二天,悠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而且,她是被苏问暖的哭诉声音给烦醒的。

刚醒,悠宁的眼神尚且有些迷离。

“主子,你醒了,休息得可还好。”

冬月手里拿着衣服走了过来。

“还行,外面的,是什么声音?”

“是苏小娘,在和大人哭诉着什么,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好像是因为三小姐生病了的事情。”

“生病?”

悠宁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着,这时候困意已经清醒了不少了。

“好像是这样的,主子不必忧心。”

悠宁点了点头。

“太子爷呢?”

“太子爷已经离开了。”

“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冬月。

“离开了?怎么这么快就死了,不是说还有……”

冬月眼神一愣,赶紧示意悠宁小声点。

“主子,虽然说我们盼着他早点死,可是还是不要这么大声讲起来比较好呀。太子爷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至于去了哪,他没说,我们也没问。”

悠宁愣了下,一颗心放了下来,是她过于紧张了,一听到离开,竟然就想到了死。

“主子,您看看脚还疼吗,早上的时候嬷嬷来涂了一次药,说已经不肿了,甚至瘀血也散了很多。”

悠宁站起身来走了走,裴子玄的药果真好用,现在只是微微有些酸痛,并不影响走路。

“冬月已经叫人传了膳了,先伺候主子梳妆,梳妆好了,正好就可以用膳了。”

今日,悠宁穿了件颜色极其淡的留仙裙,只是隐隐飘了些胭脂色,裙后留有些许缺口,上面洒着特质的穗子,薄如蝉翼的褶皱衬得悠宁更少了些烟火气。

“郡主真好看。”

冬月为她挽好了发,不禁感叹到。

屋子里地龙烧得很足,加上裴国的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即便是冬天,也不至于特别冷,所以只穿一条留仙裙,在屋子里是足够的。

金府一向对待悠宁十分尊敬,即便是早膳,也是十道餐点,十道菜品。

餐点十分精致小巧,菜品也符合早上清淡的口味,吃起来,倒是还挺舒心的。

悠宁来金府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多拜帖递上来,这拜帖按道理是应该交到当家主母耿贞手上的,可是耿贞一直都是个不管事的,就算是管事,也只会管金知容一个人的事。

送到苏小娘手里,又不符合规矩。

所以,悠宁的拜帖,一直都是直接送到辛嬷嬷手里,再由悠宁挑拣着,是不是要去。

“太师家公子的拜帖。”

辛嬷嬷拿着一张烫了金,纸张又十分考究的拜帖来了。

“浩言哥哥?”

悠宁拿过那张拜帖,仔仔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浩言哥哥的。

悠宁和游浩言的关系,比她和迟元更好些,迟元,只是近几年才认识,话说的多了些,而她与游浩言,则是青梅竹马。

游浩言是太师家的公子,略长悠宁几岁,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在宫里的时候,每到宴会,太师都会带着游浩言一起来,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悠宁和他就会偷偷跑到御花园里玩,一玩就是几个时辰,而出了宫,到了金府,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是更多了。

太师是当今皇帝的第二任老师,皇帝的第一任老师是一个老朽,仙逝的自然早了些,出殡那天,尚且十多岁的皇帝哭得伤心欲绝,太上皇吸取经验,再给他寻老师的时候,便着力于寻那种虽然年轻,但又有真才实干的,所以当今太师,只是比皇上虚长几岁。

皇帝即位后,因为二人关系极好,所以太师也一直稳居于正一品官职,游浩言,是他唯一的嫡出子,还是老来得子,所以在家里极受宠爱,同时游浩言也是个十分争气的,此次考试中,略逊迟元一点,夺了个榜眼。

虽说是榜眼,京中的贵女们,和迟元相比,还是更喜欢游浩言一点,先除去优越的家境不说,游浩言长相俊美,整个人谦和有礼,同时又爱开些不打紧的玩笑话,略带着些许风流公子的味道,越是如此,越让那些贵女们动心。

“浩言哥哥在哪?”

“在门外候着。”

悠宁放下筷子。

“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