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九

悠宁的眉蹙了起来,留下几道浅浅的褶皱,皮肤上提,顺带把她本就高挺的山根,修饰得更加高挺了几分。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的,这件事是她的错,她便要进去好好地道歉,好好地解释。裴子玄若还是生气,她便受着。

悠宁前几日和时岳闲聊的时候,知道裴子玄特别不喜欢陌生的人靠近他,就算是赤卫,也要躲在很隐蔽的地方,并且时刻把他们自己的呼吸调控到最低。

所以,其实,当悠宁出现在裴子玄身边的时候,所有的赤卫都面露惊讶之色,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悠宁看了看房间里面略微有些暗的烛光,心中暗暗蒙上了一层阴影,说是害怕吗,倒也不是,若是放在刚认识裴子玄的时候,悠宁可能会怕的双腿发软,但是现在,她心里更多的情绪是抱歉,以及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提到原谅二字,悠宁心中不由得更加愁苦,前段时间,她被绑架去邵武王府,被救回来以后,因为害怕时岳受到太大的牵连,曾问过时岳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如果她去找裴子玄好好说一说,他能不能原谅时岳。

时岳摇了摇头,她说在阁主面前,从来没有原谅二字,犯了错的赤卫,从来都不会计较之前立过多大的功勋,一律要受到责罚,并且降到最低级的地位,重新再来,无一例外。

虽说悠宁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些东西,但是脚步依然坚定地迈了进去,小小的身躯有些细微的抖动,眼神虽然坚定,但依稀能见到微光闪烁。

悠宁努力稳了稳心神,她不是害怕承担责任的人,她一定要好好地解释清楚,那之后裴子玄要怎么惩罚,她都受着。

裴子玄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刚才悠宁在外面的时候依稀听到,室内水桶砸在地上哐的一声,而现在屋子地面上,干干净净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悠宁先向屏风那边看了看,屏风已经被拉开,裴子玄显然沐·浴完毕了。

她又再次看向床榻。

就算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见到裴子玄的时候,她还是惊地咽了下口水。

裴子玄一头墨发松散地搭在寝衣上,虽说看上去好像用毛巾细细地擦过,但还是略微带着些水渍,几缕聚集在一起,搭在他的眉眼上,更显得出尘。

他依旧在看着那本书,目光没向悠宁这边移动一分一毫。

但悠宁知道,裴子玄一定知道她过来了。

“老师。”

“出去。”

裴子玄的话简短有力,没给悠宁一点点余地,声音和往日一样冷冰冰的。

“老师……悠宁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进来……”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着急,略微带了些哭腔,确实是她错了,可是悠宁也真的很委屈。

停顿了一瞬。

“滚出去。”

裴子玄在出去前面加了一个更加生硬的字眼。

悠宁的泪水啪嗒一下从眼眶滚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下眼睛,看向裴子玄的目光更是委屈了几分,他可以骂她,可以罚她,可是为什么都不听她解释一下。

悠宁做好了裴子玄生气,然后要罚她的一切心理准备,可是他却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活了这十五年的光景里,何曾有人对她说那般生硬的话。

她的指尖狠狠地掐着手帕,眼泪一圈圈地打转,悠宁有些赌气的没有动。

时典在暗处闪出身影,挡在了悠宁的面前。

“郡主,请出去吧。”

悠宁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时典,一直拼命忍着地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裴子玄竟然让一个外人来赶她走!

她盯着时典那一张秉公办事的脸。

“你躲开!”

悠宁伸手扒了他一下,时典却没有挪动丝毫。

越气哭得越厉害,悠宁又气又恼,转身跑了出去,因为她从小身子骨弱,六岁之前恨不得十天就要伤寒上三次,所以嬷嬷丫头一直待她十分仔细,从来都不会让她跑啊,跳啊,什么的。这也导致了悠宁的运动天赋特别不发达。

悠宁哭得眼睛花了,什么都看不太清,一下子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微弱叫声。

屋内的裴子玄挑了下眼皮子。

时岳迅速地搀住了她,这也只是让她的脸没破相而已,悠宁的双膝依旧重重地磕在了青石地上。

尖锐的刺痛。

悠宁狠狠地皱紧了眉,素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坚持着站了起来,就算再疼,她也不要靠近裴子玄这间破屋子。

她的脸上带着涟涟的泪水,越想越委屈,根本止不住。

当悠宁跑到自己闺房的时候,依旧呜呜咽咽地哭着,这一下子让冬月和辛嬷嬷慌了阵脚。

“主子!”

“主子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心里着急地像冒了火一样。

“你们呜呜,不要,不,要管我,你们,你们走呜呜……”

悠宁一哭起来就像个孩童一样,一张小脸染尽了红,然后整个人都会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十分让人心疼。

辛嬷嬷和冬月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又害怕说太多话让主子心里更加烦躁。

“冬月,你去打盆热水来,给郡主擦擦脸。”

辛嬷嬷朝着冬月这样说着,然后冬月也手脚十分麻利地快几步出去了。

随后,辛嬷嬷把悠宁搂在了怀里,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慰着。

她没有孩子,虽然说尊卑有别,但是在辛嬷嬷心里,悠宁就像她亲生孩子一样,悠宁一哭,她的心都跟着颤。

“郡主别哭了,乖啊,别哭了……”

悠宁把头埋在辛嬷嬷的怀里,奋力把委屈倾诉个尽。

其实,看着悠宁性子十分柔软,但内心里还是个很倔强的主儿,正是因为倔强,她才委屈裴子玄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悠宁不指望她解释过后他会原谅她,可即便是惩罚,她也要把话说清楚。

心里越这么想着越是委屈气恼。

“嬷嬷,水打好了。”

冬月和嬷嬷两个人拿着软巾泡了温水,在她的脸上擦拭着,一下又一下,无不仔细耐心。

悠宁的抽噎渐渐止了,泪水也不再疯狂地奔涌出来。

“不行,她一定要找裴子玄解释清楚,是他告诉她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悠宁一下子从凳子上坐起来,双膝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又重新坐回去,缓了几息,她不顾旁边二人的阻拦,直奔厨房而去。

裴子玄不是不见她吗,裴子玄不说什么都看她表现吗?那她诚心诚意给他熬碗粥喝,看在粥的面子上,裴子玄总能见她一面的吧。

时岳在暗处看着悠宁,皱了皱眉,随着她进了厨房。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熬粥。”

时岳愣了下。

“时岳帮您生火。”

“不用,我都自己来。”

一边说,她一边学着裴子玄上次的样子,按部就班地生火。

可能是哭得太疲倦了,她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哭嗝,开始还好,然后越打越难受,越打越委屈,眼泪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一边哭,她一边擦着泪水。

“哭什么哭,不许哭了,听懂没……”

时岳边上见着她,却发现她越是这么说,泪水越是频繁。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她,也皱起了眉头。

时岳不着痕迹地退出厨房,向裴子玄的房间走去。

“阁主。”

“进。”

裴子玄还是半靠在床榻上翻书,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时岳欲言又止。

裴子玄顿了几息,眉宇间闪过烦躁,把书啪的丢在了桌子上。

屋子里很静,甚至静到,只能听到烛火偶尔地噼啪声。

“在哪。”

裴子玄嘴边吐出两个字。

“回阁主的话,郡主在厨房。”

“嗯。”

裴子玄向厨房走去。

悠宁那天见着裴子玄生火生得特别容易,可是她今天怎么就怎么弄都弄不好,为什么连火都和她作对。

她坐在一方小板凳上,气恼地抬腿踹了一脚灶沿,紧随而来,她的膝盖狠狠地疼了一下。

再软和的人发起小性子来,也是很有脾气的。

越疼越踢,越疼越踢,悠宁疼得哗哗掉泪,脚上依旧不放松。

裴子玄步子很快,靠近厨房的时候,除却听到哭声以外,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受伤了?”

他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烦躁地眯了眯。

“踢啊,用力踢,你骨头断了,它也不会坏一分一毫。”

悠宁被裴子玄突然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脚上的动作是停了,可膝盖的余痛甚至让她有些发晕。

她把脑袋别到一边,不跟他说话。

“你还有理了?”

裴子玄看着窝在小板凳上,看起来比板凳大不上多少的一个小团子,语气倒是放松了一点。

“没理,全都是老师的理,全府都是,全天下都是!悠宁哪里有理!”

悠宁对着谁都没发过脾气,却突然对着这世界上最不能对他发脾气的人,吼了起来。

虽然她觉得的吼,在裴子玄心里像挠痒痒一样。

“爱徒还算有觉悟。”

听了这句话以后,悠宁只觉得心中更加郁闷,像是一口血憋在嗓子里一样,难受的厉害。

想再发脾气,又突然没了勇气。

想站起来往外走,腿上又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悠宁只能在对着墙赌气地哭着。

裴子玄在她身后,没说话。

鼻子里哼了一声。

往前走了一步,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捞在怀里。

“放开我!”

悠宁用还带着水雾的眼神,满是怨念并且可怜兮兮地盯着裴子玄的双眸。

“再说话,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