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夫人,膳房的嬷嬷一早出去采办,听闻国师府又捉了个妖精”秋荷小声禀道。
苏夫人吐了口瓜子壳,蛮不在意道“国师府哪天不捉妖”说罢很是无聊的撒了把鱼食去池塘里。
相府没那些个妖艳货色让这位当家主母欺负着打发时间,她又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心血来潮了便央着夫君给她找先生学这个学那个。苏丞相是真的花了心思给她找先生,结果人琴棋书画学遍了,也没哪个坚持下来的。
秋荷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家夫人摸了鱼食的手擦都不擦就抓了瓜子往嘴里塞,默默移开视线就听她慢悠道“没事儿少听那些个老婆子瞎聊嗑,多往东院跑跑才是真”
想到东院那苏氏的独苗,苏夫人就心塞的不行,哪怕寂空大师说了那孩子并非凡人,可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呀,小时候还会嗲嗲叫声“娘亲”,现在呢,永远是生疏有礼的“母亲”,叫人听了就不舒服!身子不好也不像旁人家的孩子赖在娘亲怀里撒娇,冷冷清清待在院子里,还把下人们都打发去了偏院。
听她提及东院,秋荷这才回了神,朝她继续道“夫人,奴婢听闻国师府此次捉的小妖是只蚌子精”
苏夫人嗑瓜子的手微微一顿,皱眉道“蚌子精?”
秋荷点头,朝她应道“若凝已许久不曾来府上…”言下之意被国师府捉了的很可能就是她。
话未说完,就见她家夫人猛地拍桌怒道“我府上的人也敢动!”
秋荷眼角微抽,那蚌子精是人吗……
“夫人,公子那边…”
“不能让昔儿知道”苏夫人打断她的话,起身走出暖亭,朝外边候着的小厮问道“老爷今日可有安排?”
丞相起得早,怕扰着自家夫人休息,从来都是轻手轻脚的更衣洗弄,出门前也都会告知管家当日何时归府,若是临时有要务需处理,也会派人回府告知一声。
小厮问了管家后来回话,道是老爷未曾有晚归的消息传来。
苏夫人自是不会耐心等到老爷回府,很快,接到府上小厮禀报说夫人身体不适的苏丞相,丢下一众同僚,向陛下告了假便匆匆赶回府上。
事实上,苏夫人也未料到此次装病会惊动她家卧榻静养的儿子。瞧那苍白的脸上满是焦色,苏夫人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抹那么多粉了,只怕是现下自己脸色苍白不亚于她家崽儿,难怪孩子会担心了。
“昔儿啊,娘没事,你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苏夫人朝他低劝道。
苏辞昔俯身替她理好被角,抬眸朝侍奉在旁的秋荷问道“大夫怎么说?”
这话可如何去接,夫人本就是装病,哪里敢传大夫…
秋荷正要摇头,就见她家夫人撑起身子焦急道“就受了点寒凉,没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就见着自家老爷疾步走了进来,苏夫人立马眉头轻皱,弱弱唤了声“夫君…”手还很应景的按在肚腹上,一副痛得紧的模样。
丞相那个心疼啊,上前将人揽进怀里,柔声安慰了几句便抬头朝秋荷问道“大夫怎么说?”
秋荷满脸黑线,还真是父子……
苏夫人很是娇弱的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摆,正要拿老毛病当借口,就听他朝自己低哄道“府上那庸医这么些年都没能替你调理好,我已派人去宫里请了御医前来,算着时辰也该到了,今日便好好诊脉,定要替你治好这顽疾”
苏辞昔点头赞同道“母亲这顽疾确实要好好诊治一番,眼下天气越发冷了,怕是要遭罪”
“夫…夫君…我这会儿又觉得不痛了,你快让御医回去吧”
“母亲怎可这般讳疾忌医”苏辞昔说着抚胸低咳。
苏夫人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家儿子,亲生的!
按说御医常年在宫里当值,理应最会看人脸色,偏偏丞相请的是医术精湛的院首,人家连宫里的贵人都不买账,哪里会顾及她的脸面。
送走了御医,丞相虽沉着脸,心里却是真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未免母上大人太过难堪,苏辞昔寻了个借口离开。
苏夫人倒是没多在意儿子的反应,见她家夫君沉了脸,愣是没敢提去国师府这一茬。
国师府那儿也不太平,巫长带人翻遍了整座国师府也未寻到那只蚌子精的下落,眼见主子脸色越发阴郁,巫长抬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结巴道“主…主子…兴许那蚌子精…受不住我们所施的巫术,此刻正幻回原形缩哪旮旯里……”
“没找到…就闭嘴!”国师打断他的话。
巫长没敢再吱声,借口去池塘里探寻便溜了。
国师不耐的皱了皱眉,被巫术所困仍能幻回原形的蚌子精么……
一帮黑袍人士匆匆走过后院的假山,不曾注意到山石下缓慢爬行的小乌龟,待他们离开后,那只乌龟朝后院的狗洞爬去。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大概说的就是这只乌龟的境遇了,好不容易爬出狗洞,以为溜出了国师府,结果被一群熊孩子提溜着尾巴拎起来扔着玩。
若凝虽会幻作元檀的真身龟形,却不会缩尾巴,愣是被那帮熊孩子耍的晕头转向,险些吐出来,毕竟还未远离国师府的地盘,也只能由着他们胡闹了。
也不知这几个熊孩子跑了多远下去,若凝突然被他们用力甩了出去,原是想逗人家院门口的狗,被巫术所困的若凝能幻作乌龟已是不易,眼下无论如何也变不回人形溜走,奋力的爬着小龟爪试图逃开,可那满嘴哈喇子的恶犬还是咬了上来,若凝想,她大概是?泽唯一一只被狗啃了的小妖精了,还不止一次!
低叹了声,想着一会儿玩腻了这狗也就放了自己,若凝索性闭着眼睛不去理会。
大概是虚耗的厉害,若凝已经饿得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闻着像是自己喜欢的那家肉饼。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因为啃她的那只恶犬很欢快地含着肉饼跑路了。而后,她被一低凉的大手捡了起来,可她已经无力去感受那莫名的熟悉感……
苏辞昔看着掌心里耷拉着脑袋晕过去的小乌龟,目光扫过它被狗啃得满是哈喇子的龟壳,很是嫌弃的蹙了蹙眉,却仍是耐心的用巾帕替它擦拭干净,而后放入衣襟里替它暖着。
天气寒凉,他已卧榻休养了好些时日,今日被母上大人搅弄一通也没了待在府里的兴致,见天难得晴朗,便带着小厮出来逛逛,想着买上那丫头爱吃的肉饼回去拿瓷瓶试试,看能不能把她逗过来,结果就遇到了这被恶犬欺负的小可怜,拿肉饼换了它,本想随意放至街角的小河里,小家伙却晕了去……
“公子,肉饼还要买吗?”小厮上前低问。
见天色已是不早,苏辞昔摇了摇头便朝回府的方向走去。
让管家寻了个会养龟的人来府上,本想细问如何照料这只龟,哪知自己刚踏入寝室,就看到被自己置于桌案的乌龟没了身影,反倒是一倩影趴在桌案上。
苏辞昔忙让小厮领着饲龟之人下去,自己缓步走到桌前,对着那倩影疑惑的蹙了眉,若真是只妖精,就算自己未察觉,灵玉也会起反应的,难道是自己熟识之人,灵玉才不曾警惕防备?
这般想着,苏辞昔俯身凑近,欲看清楚些,却不想那丫头吃力的抬头,朝自己弱声道了句“苏辞昔,谢谢你”说罢竟又虚软的趴了下去。
来不及细想这丫头缘何变作乌龟被恶犬欺负,见她状态不对,苏辞昔忙取出江亭臻留下的信物与之联系,让其带族内的医者前来,毕竟府上的大夫不会给妖精诊治。
若凝被他抱去榻上时,已渐渐恢复意识。
鲛人族的医者施术来的很快,眼见他诊脉的神情越发凝重,苏辞昔担忧问“可有大碍?”
医者皱眉朝他回道“应是中了巫术”
苏辞昔关切道“如何能解?”
医者犹豫一番,如实答道“唯有施术之人可解”
施术之人?国师府么…
见他对这只小蚌精格外关心,医者一时也码不准两人的关系,担心他就此着了国师府的道,忙开口劝道“眼下族长正在鲤鱼族替那鲤鱼族族长祛毒护住元灵,想必还要有些时日才能回来,公子若有什么打算,最好是等族长回来同他商量了再做决定”
话音刚落,就听榻上传来一道低弱的询问声“鲤鱼族族长怎么了”
见那丫头撑着身子欲坐起,苏辞昔忙伸手去扶。
医者自然不会将她当主子似的回禀问话,故而不曾答话。
苏辞昔安抚般拍了拍若凝的肩膀,抬眸朝医者问道“鲤鱼族族长怎么了?”
“目前只知其因中毒而昏迷,其他的,并无消息透露”
闻言,若凝用为数不多的灵力将自己神识透入蚌壳内,朝里边瞌睡打盹的小鲤鱼说道“南珊,你父亲可能中毒昏迷了”
小鲤鱼猛的一惊,朝她坚定道“不可能,我溜出来时他还到处找人捉我,凶的很!”
若凝此刻没什么力气,只言简意赅道“你若想回去探望,我让元檀护送你”
南珊取出水灵珠试图与她爹爹联系上,却不想那头竟传来旁人的声音,上来就朝她怒道“你现在哪里!”
声音莫名有些熟悉,莫不是那鲛人族的凶神吧!
南珊不甘示弱道“干嘛要告诉你我在哪!你把我爹爹怎么了!”
江亭臻冷笑道“你若不乖乖回来,就等着…”
“你敢!”南珊打断他的话。
若凝灵力不支,也没兴致听他俩斗嘴,退出蚌壳就见那医者早已离去,而苏辞昔正垂首坐在榻沿抵着胸口揉按,吹出泡泡欲替他缓解不适,奈何自己灵力耗损的厉害,泡泡刚吹出来就破灭了。
觉出她这里的动静,苏辞昔放下抵在胸前的手,朝她浅笑道“不用泡泡,抱一下或许会好些”
若凝微微垂下眼眸,轻点了点头。
苏某人毫不迟疑的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拥着,而后想到什么似的朝她正色道“若凝,日后不可待谁都这般吹吐泡泡”说罢又很是心虚补充道“旁人不似我这般有灵玉护着,会受不住的”
良久,不曾听到动静的苏某人垂眸看去,那丫头早在自己怀中静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