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情不自禁嘛!轻轻哼哼而已,有什么要紧的?”“…”“爹…你看,认得这个是什么吗?”席炎招招手。

 “桂花糕!”不好了,口水滴下来。“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再开口跟唱,等赛歌会结束,就给你吃一块…”“小炎你真好,我可不可以先吃一点儿当订金…”

 “不行!”“…”我垮下肩膀。席炎叹一口气,用指尖掰下小小的一块递到我嘴边。我大喜过望,飞快地叼进嘴里,一看他指头上还沾着一小片,忙抓住他的手,用舌尖轻轻一舔…真的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谁知席炎却象被电击了一般脸色大变,猛地将我一推,收回手来。

 我猝不及防,被推得向旁侧一倒,正撞在小纪肩上,他身子刚刚一歪,卓飞文立即伸手将他接收进怀里。

 我压在小纪上面,呆呆地看着席炎,根本忘了爬起来。从小到大,他可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粗暴过,最近这孩子是怎么啦?看来不管不行了…

 “席太爷,你老人家不想起来,可不可以先让我起来?!”小纪咬着牙道。我怔怔地站起身,看看把脸扭向一边的席炎,台上又新出来一个歌女,但我已无心去听。

 “齐妈,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拉着席愿出棚,找到一个角落停下来,摆出已经好多年不用的当爹的架式,沉着脸问:“你老实告诉爹,你大哥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我瞪着他。开玩笑,都是我从婴儿时就抱在手里的小孩,平时懒得操心,但关键时候都摆不平,我这个爹也算白当的了。

 “小愿,你想不想我告诉齐齐你第一次跟后村的阿花求婚的事?”“…呃…其实大哥这事也不是最近才出的,蛮久了,只是这一阵好象特别严重。”

 “是什么事啊?你快说。”“这事儿还是大哥自己说为好…”“或者齐齐喜欢听你八岁了还尿床然后嫁祸给小天的事…”

 “…爹…”“那就说啊!”“大哥暗恋一个人…但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回应大哥的感情,所以他很苦恼…”

 “啊?是谁这么猖狂,竟敢不甩我家老大?”“您认识的…”我想了想,再想了想,既然席愿说那个人可能无法回应小炎的感情,说明两人之间有些很难逾越的障碍,这样排除来排除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凤凰女?”席愿倒地。

 “爹,别乱猜了。大哥品味才不会这么低呢。我再提示你一下,那个人啊…是个男的…”我吓了一大跳:“不会吧,难道小炎想跟小天抢楼京淮?”“…”“到底是谁嘛?!”“那个人啊,从小就被大哥放在心里面了。他大事聪明,小事糊涂,心软,爱哭,对家人很护短,超级爱吃甜食。这样的人,世上有几个?”我顿时呆住,头发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再一根一根塌下去。

 “爹…爹…你别吓人啊,快吸气!”我张大嘴吸了一口气,尖叫道:“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乱伦啊!”席愿一把捂住我的嘴“你小声点!乱什么伦?福伯前几天才告诉我,大哥的娘根本是抱养来的,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反正不生小孩,到处捡就行了,你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可能啊!我师父会打死小炎的!再说了,他们两个人四处云游,已经好多年没有音信,谁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里去了,根本找不到人啊。”

 “…爹,你在说什么呢?你到底明没明白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啊?”“我当然明白。大事聪明小事糊涂心软爱哭护短爱吃甜食嘛,你都说的那么清楚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人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

 “哦?那你说说看,那人是谁?”“当然是我爹,小炎的外公啊!”“…”“小愿?…小愿!你怎么晕过去了?来人啊…”席愿虚弱地抓住我的胳膊,呻吟着道:“…爹…你真的是…毫无自知之明…我干脆挑明了给你说吧,我所说的大哥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指的你、你、你!明白了吧?”

 我连眨了几下眼睛,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是我爹,别的人都好说。吓死我了,如果是我爹的话,那就真的一点成功的指望也没有,我可舍不得小炎这么惨。你刚才说的是谁?谁是李…李倪倪…好拗口…”

 席愿咬牙切齿道:“是你!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你!”“我…”“对!”“你说是我…”“没错!”

 “我?!”我跳了起来,随即又傻傻地呆住。席愿叹一口气“大哥那边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也可以继续当作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认真想一想。是你也没什么,比是爷爷要好得多吧?我先回去了…”

 二儿子的脚步声远去。我蹲了下来抱着头,准备认真地想一想,可过了好半天,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什么才好。台上又陆续出来了几个歌女献唱,我既然脑中空白,干脆就蹲在那里埋头听歌,腿慢慢地麻了起来。

 “这位仁兄,请问你不舒服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隔着帽纱看过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着月白缎袍,眉目舒展,令人见而忘俗。

 我忙站起身来,不料因为膝盖酸软,足下一个不稳,向前跌去,幸好那年轻人飞快地伸手一把扶住,不过头上的纱帽却脱落下来。

 “谢谢你啊。”我点头致谢,见他呆呆地看着我的脸,伸手戳戳他,问道“你怎么啦?”“…没…没什么…你坐在哪个棚子?我扶你过去吧?”

 “我坐在卓飞文公子的棚子里,不麻烦你了,自己走没问题。”那年轻人一怔,脸色略略有些发白,迟疑地问道:“据我所知,卓公子的棚子里招待的是从扬州来的原太守席大人一家,请问您是席老太爷吧?”

 我吃了一惊。凡是初次见我的人,还从来没有一开始就认出我是当爹的人,这孩子的眼力不错啊。

 “我曾听他描述过您的样子…他一点都没有夸张,您真的,长得很美…”“你认识我家小炎还是小愿?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那年轻人踌躇半晌,咬了咬牙道“我姓元,叫元敏…”我想了想,这个名字也未见得有多难听,这孩子何至于这么说不出口?正觉得奇怪,突听得席炎在不远处道:“爹,齐妈说你去树上跟小天一起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我正准备过去呢。”“我送你去吧。”席炎过来扶住我转身就走,仿若根本没看见我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连眼角也没瞟人家一下。

 “炎兄…别来无恙?”元敏踏前一步,颤声道。“还好,没有被人斩尽杀绝。”“炎兄,令弟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舍弟一介商人,他的事不劳世子殿下挂心。”席炎冷冷道,拖着我快速离开。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喔”了一声。

 “元”是国姓,小炎又称他为世子殿下,原来这个元敏,竟是派人来杀小愿的北定王的儿子!不过看样子…“小炎,这个世子不象是坏人啊。”等走远后,我悄声问。

 “他原本就不是坏人,只是他父亲太热衷于皇位之争了。当年我进京赶考时认识他,两个人还算是谈得来,不过为了小愿的安全,不能跟他再接触了。”

 只是谈得来?我回头望望那个身形已渐小,呆立在原处不动的人影。看来这个北定世子暴喜欢我家小炎哩,因为有了过节,他居然难过成这个样子。“爹…”

 “嗯?”“小愿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心脏顿时停跳。“没…没有啊…”“爹…小天说谎时,是什么表现?”“他说谎会脸红。”“小愿呢?”“小愿说谎时一定会摸下巴。”“我呢?”

 “你说谎就不敢看人眼睛。”“那你呢?”“我…”我一呆,赶紧放开被绞成一团的衣角,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没说谎,小愿…真的没说什么…”

 “刚刚我那样推你,有没有撞痛?”席炎深深看我,目光温柔无比。我鼻子一酸,扑进了席炎的怀里:“小炎,如果我仍是把自己当成你的爹爹,你是不是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想永远和你一起…”

 席炎轻叹一声,揉揉我的头顶“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想太多,所有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们一步一步来。”

 “什么叫一步一步来?”“比如第一步,从现在开始,只要没外人,我不再叫你爹了。”“啊?”“别急,你看啊,我仍然象以前一样待你,你也象以前一样的待我,什么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打紧?”

 “那…你想叫我什么?”“这样吧,为了你不要觉得太突兀,我们找一个以前你听惯了的称呼。…我娘平时是怎么叫你的?”“小呆瓜。”“呃…这个称呼不行,那我爹呢,他怎么叫你?”“小弟。”

 “呃…这个也不行,外公呢?他叫你什么?”“心肝儿…”“呃…这个还是不行,对了,你师父,他是怎么叫你的?”“宝贝儿…”

 “…”席炎脸色发青。我赶紧安抚他:“你就在我的名字里挑一个喜欢的字叫好了。我的名字你总还记得吧?”这时我俩已走到远离人群之处,席炎拉着我蹲下身子,拣了一个小树枝在地上划出“越陵溪”三个字,端详了一会儿。

 “你喜欢哪个字?”我问。“好多年都把这三个字埋得深深的,现在看起来都不象是你的名字了。”

 我歪着头看了看,也觉得很陌生的感觉。大家以前都是乱七八糟地叫我,所以这个名字很少用过,想起来这三个字使用频率最高的地方,竟还是在当年钦命通辑追捕的书简和榜文上。

 “这个溪字,已经拿来谐音当了我们的姓,我就叫你陵吧。”“好啊,我师兄当年就是这么叫我的。”“那你干嘛不早说?”“你又没问师兄…”“…”***

 我们二人正聊着,听歌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喧哗声,我忙拉住席炎的手,急道:“一定有名角上台了,我们快去看!”席炎微微一笑,一把抱起我,身形一展,如风般几纵几掠,就来到卓飞文的棚前。

 我俩立足方稳,定晴向台上一看,不由都吃了一惊。站在台上的,竟是齐齐。只见他身如燕子点水,绕着几根台柱穿花般跑来跑去,后面跟着个青衣人,咬住不放地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