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俊很不高兴地看我一眼,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好。“那都是身后事,他们才五十岁,至少也要三十年以后呢。

 这两年生意做得还顺手,可政策,市场,竞争力,很多因素都会影响工厂的前途和发展,如果不景气了,赔得很快,就象八年前那样。”阿俊对我解释。

 “另外,他们没有养老金,也没有医疗保险,区区三十万,一旦往医院里送,花得很快。”阿俊又补充。我没想到阿俊心这么细,想得这么多,还很长远。阿俊懂得对父母孝顺,我觉得挺好,我看不起那种对父母也是有便宜不占的大老爷们。

 去年的十天假期,没能够休在阿俊的暑假,今年我申请到五一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到阿俊曾说的名山大川旅游。

 可阿俊没有计划五一远行,他说一来最近他比较忙,挺累,不想往外跑,二来第一次和我出远门,他想仔细筹划安排,阿俊希望我明年休假时,我们好好玩一次。

 阿俊说完,用寻问地目光看着我,说:你说行不行?我说有什么不行的,我本来对旅游就情趣一般,还不如在家里窝着,逛逛街,买东西,蹦迪,唱k,睡觉,做爱,我说的是百分之百的心里话。阿俊笑着说旅行当然有意思,他一定要让我对此着迷。

 阿俊又开始讲他曾和几个原本不熟悉驴友如何沿着边境线走,曾看到某少数民族,全部是绿色的脸,他们往面部皮肤里注射一种颜料,世代如此。

 我喜欢听阿俊讲这些奇闻异事,想着下次真的和阿俊去远足。我总是星期一回家看看我妈,她最近精神很好,我发现她常化妆,描着眉毛,涂是粉色的口红。

 我不习惯我妈化妆,不习惯她不再骂我,感觉她不象我妈了,倒象是薛萍。不过我每次回家,她都很当回事的准备,甚至事先问我想吃什么。回家后她关心我工作顺心不顺心,问我在外面住得好不好。

 还有一次,我妈突然莫名其妙地说,有些学历高的人很会讲话,其实心里不一定就那么想,她提醒我别傻实在,吃亏上当。我妈还是我妈。星期一中午,我照例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我看出我妈要说什么。

 果然,她问我还记得冬天的时候见的许老师嘛,我不答腔。大概我的目光不太友好,我妈脸色难看。

 “哎…”我妈长出口气,不看着我,只低头说:“我原来还以为你结婚了,你们两口子外面挣钱,日子过得宽裕些,有个老婆管着你,你就知道省点钱,也不

 会到外面乱来了…我在家帮你们带孩子,不用象现在这么寂寞,家里人多了…其实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嘛…”我妈说到这里,竟掉起眼泪,我不明白她到底哭什么。

 “…你也别太自私了…你在外面为所欲为、花天酒地,我在家里苦熬着…”我妈依然不看我,低声诉说。我妈又象原来一样,先骂人,不说实质问题。我既不会跟她顶撞,又嘴拙,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不说话。

 我妈沉默了很久,好象鼓足勇气,才说:“许老师人不错,教中专的,挣的也不少…”“他也是离婚的?”我问。似乎我的问话让我妈放松了很多,她终于眼睛看着我,回答:“不是,他爱人癌症去世了,有一个女儿,也不小了…”

 “你们怎么打算?”“结婚吧…”我妈竟然是无可奈何地语气:“…你怎么想?”我微微笑了:“要是觉得他不错,你就自己拿主意。”

 此刻,我妈的表情算是彻底自然了,她说:“别的都好说,他们家有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他留给他女儿了,以后就搬咱们家住。

 我们想把房子再装修一次,盖一个厕所,象楼房里那样的,与公用的下水道接上。另外他说搞个锅炉放在厨房里,家里用暖气片,就不用生火了,太脏了…”

 我妈给我讲她和许老师的宏伟计划。“花销基本上他来出,我提供这房子就不错了…”我妈又算计上了。“你们什么时候办事?”我问。“我们还办什么…”我妈笑了:“登了记就行了。”

 我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已经登记了,这个不重要,反正我妈也就是通知我一声,这个家从此以后是她和她丈夫的了。

 过后我想了两个星期,觉得我妈有这么大事,结婚还要旧房改造,我应该表示表示,估计以后我就管不了她什么了,或者说她也不再需要我管什么。

 我看我的存折,还是那一万一千块钱,我取出5000块,给了我妈。我妈拿着钱就开始掉眼泪,她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可是最近特别爱哭。

 我妈说这钱她绝对不会用,她帮我攒着,我有需要就向她要。我妈还说我的屋子还是我的屋子,我任何时候都能回来住。

 我心想,我的那间所谓的屋子和我妈那间不过是一间房子,只是中间隔开,她那边就是轻轻咳嗽一声,我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阿俊认为我妈结婚是好事,她能够想开了,过自己的生活,等于卸掉我精神上的负担。

 我一句也没和阿俊争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可争论的。果然是没有切肤之痛,他体会不了我的心情。周六,我和阿俊去超市里买东西。我看见做好的日式烤鱼很漂亮又美味,15块钱一条,我往车里放了四条,四条刚刚够我们吃一顿的。

 “这也太贵了。”阿俊一旁抱怨。阿俊不算小气的人,只是最近几个月有点抠门,他要还债。“贵什么贵,我掏钱。”阿俊有时候挺固执,非放回去两条,我说太少了,不够,他说这两条都给我一个人吃。

 周一,我一个人坐在家里,又看我的存折。我住阿俊这里,从房子到日常开销都是阿俊出的。没办法,能者多劳。我也常买东西,最近我花得更多,比如给阿俊买衣服,给小时工的工资等等。

 既然是两个人的家,我应该出力,否则我成什么了。钱这么散着花,不如一次给一笔,好听又好看,帮阿俊还债,自己住得心安理得。

 六千块钱,连个整数都凑不上,对于这房款,杯水车薪,拿不出手。可我就这能力,还是那句话:没钱不是我的错。下午我将六千块钱给阿俊的时候,他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是帮他还债,别嫌钱少,六六顺,很吉利。

 “傻瓜!”阿俊心疼又嗔怪地口气,说:“我不过是想最近节省些花钱,没有向你要钱的意思。”阿俊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你要是向我要,我绝对不给。我一共就这么多,你赶紧收起来,别让我犯恶心。”我说着已经进了厨房。晚上我侧身躺在床上看杂志,阿俊进来,也躺下,从后面抱住我。

 他一条腿伸进我双腿之间,一条腿搭在我大腿上,一声不响。过了半天,不见他用大家伙蹭我,我奸笑着问:“今天闷骚型改矜持型了了?”

 阿俊把我搂得紧紧地还不说话。我的手往他的下身摸,却听他喃喃地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幸运呢…”我不知道阿俊到底怎么幸运了,想转过身问他,但被他抱得太紧,动弹不得。他好象有意不让我转身。

 “…都说实实在在的感情难得,更不要说在这个圈子里。咱们俩在一起有两年多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过…”

 阿俊虽然爱表白,可头一次这么肉麻,我有点不适应。“你爱我嘛?”他问。“问这种话,一看就是没自信。”我坏笑着说他。“我是没有自信,从没有这么喜欢过谁,越喜欢越没自信。”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

 “爱不爱的,嘴上说的你信吗?”我反问阿俊。阿俊把我抱得更紧,我快被他勒死了。***

 五一,阿俊休长假,我休年假。假期开始刚刚第二天,早上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回家,她害怕会有事情发生。阿俊问我什么事,我说我妈让我帮她干点活。让阿俊在家养精蓄锐,等着我回来收拾他。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我推门进去,见有一男一女,都二十几岁,男的五大三粗,女的也比较丰满。我听见那女的最后一句骂的是: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我进门,所有人都看我,我妈,许老师,那一对男女。

 我妈好象被吓坏了,一见我立刻冲到我身边,站在我身后。“干他妈什么?你们都是什么人啊跑我们家来闹?”我厉声质问。许老师本来就撤着那女的衣袖,这回撤得更加起劲儿,嘴里说:“你快出去,别闹了,平平。”

 那女的力气挺大,将许老师推开。说:“我们怕什么!又没做亏心事,我妈生前那点积蓄都被骗到这里了,他们还能不讲道理?!”

 我听明白了,这种事根本吵不出个理来,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他们轰走。我不想废话,更不原意撕撕扯扯起肢体冲突,干脆到碗柜里找到那支我外婆曾用的大号甙面杖,然后回来低沉地说:“这是我家,都他妈出去,再不出去就他妈往脑袋上敲!”我举着棒子说。

 所有人都看我,然后许老师一把将他女儿推到门外,我妈死了命地拉住我,那男的怒视我可没敢动,神情里更多的是惊慌,还是许老师慌忙跑回来将他拉走。

 我将门咚地踢上,用力太大,破门反而弹回来,我和我妈都能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平平你还有完没有完,房子我给你了,你快走吧!”

 “你以为我真要房子?”那女的好象在哭:“我是替妈不值!妈才走了两个月你就开始相对象,这也刚刚过了半年多你就结婚了。她死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伤心,那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也跟着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吧?”许老师低声恨恨地说。

 “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我要为妈出口恶气!

 …妈活着的时候拼命省钱,哪想到节省下的钱都让你给了别的女人!你别走啊,你怕丢人了?我没你这样的父亲…”吵闹声终于停止。我妈坐在床上发呆,如同冬天里我们吵架那次。

 我对这场闹剧抱以嘲笑的态度,嘲笑许老师、嘲笑她女儿。“要是跟他实在不行就算了…您不是还有我呢,何况你还可以再处别人…”

 我坐在我妈身边劝她。我妈突然拉我的手,哭着只说了一句话:“要不是你那样,我不会走这一步…”五一节过得悠闲又充实,和阿俊一起没任何正经事做,但每天都忙碌,好象还没有享受假期呢,阿俊都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