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达夫是个浮在海面上的岛屿,承载着十几万人的重量,不过这十年内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尽不足千人,天灾人祸还真是毁灭人类最快的方式。

 这座岛屿四面环海,正中央屹立着一座矮山,斜坡陡峭,看上去像是个大拇指的形状,山皮上被绿油油的松柏覆盖,那些树木发育异常,枝叶交缠处形成一条羊肠小道,路面崎岖不平,如若不注意脚下,保不定摔下山去。

 山上凶猛的野兽有许多,之前达夫有不少砍柴的伙计遭了秧,有时剩下几块没啃干净的骨头,有时甚至连骨头都不肯吐,就这么叼着人消失了。

 见到野兽存活下来的人,要么被残废要么神志不清,整天恍惚度日,他们说野兽长着三十厘米长的獠牙,神出鬼没,连脚步声都没有,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叼走的人不下五六个。

 之后达夫将后山列为禁地,除去山脚下那块平坦的小山丘以外,别的地方一概不准进入,陆和心里清楚,这些家伙是因为害怕自己的食物都被野兽给夺走,才出此下策。

 一路上走的脚酸腿麻,陆和站在小山丘的底下歇了口气,伸手揉捏乏累的肌肉,而卢克则是面色严肃的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一脸的不情愿。

 “这上面有没有什么小巧一点的动物?”陆和抬起食指指着前方的上坡路,闷声询问着。

 卢克微微皱起浓眉,摩挲着下巴道“你是说…昆虫之类的?”

 陆和一听大惊失色,昆虫能吃吗?万一不小心抓到有毒的,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不是昆虫,我说的是…兔子、田鼠、羊、牛之类的…”他一边举例说明,一边打量卢克的神情,只见他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似乎不需要说明,就得到了答案“算了…我猜也没有。”陆和摇了摇手,放弃这个天真的想法,即使之前有那些动物,现在也应该被屠杀光了才对。

 两人歇息了小会后再次起步前进,走上坡路时颇为费劲,陆和觉得枯燥,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时不时喘上几口气。“我可以上山吗?山上的野兽肉多不多?咱俩能打的过它们吗?如果打过了搬不动怎么办?到时候你一版我一半怎么样?”

 话音刚落,陆和撞上一坚硬如石头的躯体,他揉了揉微痛的脑袋瓜子,抬眸对上卢克怒视的双目,噫!竟然把他惹火了?

 卢克皱着鼻子冷哼一声,握着柴刀的右手紧了紧,也不知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让自己陪这小子胡闹“动作麻利点,唠唠叨叨跟个半老的娘们似得。”

 陆和听闻浑身一震,一双凤眼呆滞的睁着,他摸了摸自己变得粗糙的皮肤,心中无奈,自己也没怎么唠叨吧,明明就是问了些该问的东西罢了。

 算了,还是别惹火这家伙,万一哪天落到他手里,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一路无言,两人渐渐上了坡顶,原本平坦的小山丘如今被雨水侵蚀的坑坑洼洼,也无人照看,随之形成了一片四米深的巨型圆坑,旁边的小道又窄的很,要是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跌下去,摔得半身不遂。

 “你小心点,别摔死了。”陆和摇摇晃晃的踮起脚尖,在这条窄路上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就这么命尽于此。

 卢克跟在他身后平稳的迈着脚步,心中对这小子很是无语,明明他自己都站在死亡边缘了,还有时间管辖别人。

 “就快到了。”陆和紧盯住脚底的小道,摇晃的走了一阵,总算是看到尽头,他轻点脚尖,心跳愈来愈快,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突然间,陆和感觉到肩骨被人用手指用力一戳,平衡的身体如同倾斜的天秤一般,朝右边那黑乎乎的圆坑内倒去,他朝下划了十几厘米,手臂被尖锐的石头戳了一条血痕,最终在最后一秒攀住了岩壁,双脚试图踩住延边的石子。

 一声讥笑传来,陆和抬眸看向上方,此时卢克蹲坐在路边,宽阔的身体将阳光牢牢遮住,他嘴角轻扬,笑容充斥着嘲讽之意。“小子,赶紧死了吧。”话音一落,他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将手中的几块石子朝陆和的身上砸去。

 “嗯…”陆和被砸的低吟出声,尖锐的石子在他脸上划了几道血口,他咽下心中的恐惧,怒吼一声“你为什么要害我。”

 “哼,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仗着有几分姿色,傍上小姐不说,还想要什么有什么。”卢克阴狠的瞪圆双目,双手从地上挑了几块石头,继续朝陆和的脸上砸去“只要你们都死了…”

 “即使我们都死了,戚小姐也不会看上你的。”陆和开口打断了卢克的话,在会客厅时,他便看出卢克望着小姐的神情不对,之后那位戚小姐收自己为男宠时,卢克眼中那明显的嫉妒之意,陆和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心中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对小姐的暗恋之情。

 只是自己没想过,卢克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自己。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和的话似乎刺激到卢克的自尊心,他握着石头的双手不断颤抖,试图掩饰自己愈来愈强烈的愤怒。

 “我说,即使你杀了我,小姐也不会看上你的。”陆和嗤笑着眨了眨眼,想着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何不敞开心扉骂骂这混蛋“因为,你太丑了。”

 “啊!”话音一落,卢克愤怒的嘶吼一声,像是山林里的野兽一般,眼珠子近乎要瞪出来一样“去死吧臭小子。”

 他屈身捡起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块,垂眸如同看待蝼蚁般,对准陆和的脑袋砸去。

 “砰。”

 陆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双臂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松开了岩壁,身体失重的快速坠落。

 卢克见他的身体愈来愈小,最后落进那黑乎乎里去,随即一声落地的巨响“呸。”他满足的嘴角轻扬,对着坑口吐着口水,似乎还不解恨,又朝下方扔了十几块石头才罢休,随即朝四周张望,见四下无人,便心安的大步离去。

 好痛啊…陆和细眯着一双沾染热血的凤眼,四周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身下柔软的像是躺在毛绒玩具上一样。

 怎么会这么软呢?

 陆和舒适的蜷缩起身子,浑身暖洋洋的,似乎闭上眼就能睡着。

 “陆和,睁开眼。”一声熟悉的嗓音传来。

 “嗯…”陆和微微皱了皱眉,不小心牵扯到额头上的血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吃力的抬起眼皮,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颊。

 容夏?他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还摆出一脸担忧。

 “陆和,陆和。”容夏伸手压住他汩汩流血的伤口,急的眼神都变得茫然无措。

 从组织那得知陆和的近况,没想到竟是恶讯,匆匆从修复好的空间内穿梭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看到他这浑身是血的模样,心如绞痛。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难道是因为脑内的那个人在难过?

 容夏顾不得那么多,抛开脑内的胡思乱想,伸手将陆和扶起,任由他靠住自己的肩膀“和和,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为你止血。”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陆和一时疲劳全无,完全睁开了双眼,他望见眼前为自己止血的容夏,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喃喃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恍惚间,他又自嘲的一笑“对哦…你是Yr组织的…自然来无影去无踪。”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虚弱至极。

 “嘘,别说话。”容夏没好气的皱起眉头,眼底寥寥沉淀着一丝嫉妒之意。

 为什么一叫和和…他就这么激动…都是因为另一个“自己”吗?真是不爽…

 容夏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手指一颤。

 为什么要不爽…真是奇怪。

 他摇摇头,取出医药箱中的绷带,为陆和缠绕了三四层才罢休,包的跟粽子似得。

 “好了。”

 “谢谢。”陆和轻声道谢,浑身像散架了似得,力气全无,右手腕因为跌落时被压到的关系,扭到了神经。

 容夏瞪了陆和一眼,随即将他拦腰抱起,吓得陆和惊叫出声“容夏你干嘛!”

 他晃动双腿,整个人缩在容夏的怀中,无力反抗,只好红着脸任由他抱着。

 “组织现在还没说要我带你回去,所以…”容夏抬起右腿,踹动空气,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空气中浮现出两米大小的黑洞,他抱着陆和走进那黑洞里,一晃眼,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所以…你不用害怕。”容夏将陆和平放在舒适的软床上,神情淡然的坐在一旁,替他捏起被角。

 陆和盯着这张脸,不吭一声。

 看来,眼前的是坏的那个,该怎么对待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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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和得知,这间房是护卫专用,而容夏现如今做了护卫,自然而然比普通人住的要好一些。

 可惜陆和与这一人格的容夏从未好好说过话,以至于两人说了没两句,便没了后话。

 翻滚的药汁冒着烟雾缭绕的白气,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房间内寂静的只剩下铁勺摇动药壶的碰撞声,容夏安静的缩在另一边的墙头,眼皮微垂,凝望着滚动的黑色药汁愣了神。

 陆和平躺的困了,便朝容夏的方向翻了个身,手掌撑住歪斜的脑袋,视线正巧落在容夏宽阔的背影上,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

 “嘿。”他忍不住开口将容夏唤到身边,想与他说说话,好在容夏给他面子,将火灭了,替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药汁,随即坐到床边,扶他起身。

 陆和握住杯子,有些烫手的皱了皱眉,之后又放到鼻前闻了闻,一股腥酸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他厌恶的将杯子远离,抱怨道“什么呀这是。”

 “这是补血的药材,对身体好。”容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他,似乎要看他喝下去才安心。

 然而陆和非常拒绝中药的味道,他的想法是宁可打十针也不肯喝一口药。“你不是Yr的吗?难道没有那种打一针就会好的药剂?”

 他低声喃喃着,握着杯子的手朝后移去,试图将它偷偷放到柜台上去。

 “别动小心思。”容夏歪头盯住他乱移动的右手,轻哼一声“药剂?即使有也不给你用。”说罢,他侧身朝门的方向偏去,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为什么?”陆和皱眉一笑,满心不解,随后思索了一阵,自嘲道“也是…你怎么可能会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好的药剂。”

 闻声,容夏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才不是这样…药剂对身体非常不好,长时间依赖有可能产生异变,再加上陆和特殊的体质,更是不敢随意用药剂治疗…所以自己才会选择药材。

 这家伙,可真是。

 容夏咬了咬牙,心有怨言,可惜转过头一刹那眉头却舒展开,戏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说完,他又烦躁的垂下头,伸手抚摸发梢,轻声道“你赶紧喝药吧。”

 听到他不耐烦的口气,陆和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好,我喝。”他将杯子递到嘴边,捏住鼻子,咕咚下肚,那股及其浓重的腥酸味穿过喉头,刺激着陆和睁不开眼。

 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汁,陆和近乎要吐出来,他忍住反胃之意,将喉头的药汁完全咽下去。“好了…”一开口,那股恶心劲再次涌了上来。

 容夏从口袋中掏了掏,那块在末日世界还未吃掉的超市糖果依然存留,当时是陆和给他的。

 “呐,给你。”他将皱巴巴的糖果递到陆和手中。

 陆和拆开糖果袋,匆匆将甜腻的蜜糖塞进口中,一时嘴中充斥着苦涩与甜腻。他抬眸望见容夏偷瞄自己,眼神复杂。“谢谢。”

 一句温和的道谢与他真挚的笑颜,令容夏一时恍惚的失了神,心口如同小鹿乱撞一般,跳动剧烈,他别扭的偏过头,望向墙壁。“别以为一句道谢就能收买我。”他闭目深呼吸,继续道“只要组织下了命令,我就立马带你回去。”

 陆和微微一愣,嘴角勾起,戏谑道“那还不如你离开Yr,跟我一起走呢。”

 “你…”容夏没想过陆和会这么说,他抬眸看向陆和,只见他笑的一脸真挚,像是说真的。

 不过…

 “我跟你不同,我很忠诚。”他嗤笑一声,像是在自我嘲讽。

 陆和心中不解,明明方才看到他眼中惊喜之色,怎么最终却是拒绝。“你这是愚忠。”

 “我跟你不一样…”容夏隐忍的握紧双拳,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内心,陆和就这么对上他的双眼,瞪到他浑身不自在,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容夏最终松懈下来,指骨分明的手指头交缠晃动,显示出他心中忐忑。

 “算了…”陆和不希望自己的问题影响到他的心情,也就作罢,他沉了口气,喃喃道“那个容夏呢?”

 “你想见他?”容夏眉头皱的紧紧,口气中妒意明显。“他在我身体里…”他神情复杂的扫视一眼陆和,只见陆和脸上浮起一丝欣慰,像是得知那人所在之处,而心安。

 “正好…我现在看到你就心烦…还是让他出来跟你叙叙旧算了。”

 闻声,陆和毫不掩饰内心欣喜之色,眉开眼笑的与他对视。

 然而这幅模样刺痛了容夏的内心,他深吸一口凉气,眼底寥寥沉淀一丝落寞“再见。”

 话音一落,他闭上双眼,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像是不倒翁似得前后摇了一下。“容夏?”陆和伸手轻摇容夏的肩膀,只见容夏缓缓抬起脑袋,一双水灵的桃花眼对上陆和担忧的神情。

 “怎么样?还好吗?”陆和被他这幅呆滞的模样吓得磕磕巴巴,更是凑近了仔细探查一番。

 容夏眨了眨眼,好似不敢相信似得,伸手揉了揉,再次睁开,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颊。

 真的是他,是和和。

 容夏惊喜的伸出手臂,牢牢搂住陆和的脖颈“和和,和和,我总算看到你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哝着,脑袋埋在陆和的肩骨上。

 本以为那个家伙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出来了呢…不过…为什么他这么突然的跟自己互换?

 “真好,又看到你了。”陆和抬手抚上他的脊背,回应这个久违的拥抱。

 “怎么样?达夫的人没有伤害你吧?”容夏松开双臂,渐渐远离陆和的身体,他担忧的拧紧眉头,食指轻轻划过陆和脸上结痂的伤口。“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傻小子,说什么呢?”陆和被他这句话弄得心中不好意思,脸上红成一片。

 趁着这次机会,两人闲聊了很久,容夏让陆和就此留下来,不要再回达夫那块地方,可是陆和却不愿意。“达夫是丧尸的来源地。”

 “我知道。”容夏点头示意。

 “我认为,他们会变成丧尸的原因,是因为吃人过量,尸体又不好好处理,到处乱扔。”陆和回想起在达夫那段时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吃人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吃到身上有疾病的人,感染异变,细菌异变,都有可能是造成丧尸的原因。”

 容夏摩挲着下巴,面色凝重,他本身应当不管辖这件事,但是这事出在陆和身上,他又不得不管。“和和,我猜,你是想断掉他们吃人的路,这样就不会有丧尸病毒,也不会有末世,那么你就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对吗?”

 陆和微微一愣,这小子简直能够看穿他的内心,竟把他的想法看的透彻,难不成是心有灵犀?

 他点了点头,嘟哝道“对,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不能住在这里,我必须得回去。”

 “那好…我会把你送回去。”容夏轻声回应,他自己本身也希望陆和就此回去,再也不受这里的组织控制,但是冒的风险却非常大。

 “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所以,和和你要保护好自己。”

 陆和闻声勾起嘴角,双眼笑的弯弯,不过转眼想起那个“容夏”两人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性格“对了,容夏…你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吗?”

 容夏看出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好奇之色,猜出他想要问的问题,便开口自嘲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两个人格吧?”他沉了口气,神情复杂,似乎原因并不是精神分裂那么简单。“组织不喜欢背叛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在我身上也做了手脚,将我原本的人格分成两半,一种是我,一种是他。”

 陆和困惑的拧紧眉头,伸手抚上容夏的脸颊,有些不忍,那样的实验一定痛不欲生,像是将灵魂撕成两半一样。

 “我跟懦夫似得,性格柔弱且没有勇气,而他就像是战士,性格阴狠毒辣,且手段居多。我们俩就是天差地别,组织将他洗脑,让他成为控制我的利器,只是为了…不让我背叛组织。”容夏轻声嘟哝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憎恶“他们尽做这种恶心事。”

 “你们俩…都是容夏。”陆和开口低吟,他也总算是解开之前为何柔弱的容夏却有枪法之谜。“你们俩都是可怜的家伙。”陆和轻轻搂住容夏的肩膀,轻拍他的肩膀,安抚着。

 “不…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容夏缩回身体,像是在抗拒这个事实,看上去,他并不喜欢那个人的存在。

 “我们不是一个人…”容夏抬眸望向陆和,恳求道“和和也不要将他当成我。”

 陆和望着这张脸,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为什么这么抗拒呢?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